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秦时明月之相思局   作者:絮语铃 文案 诸百家,狼烟起;苍生纷纷,战乱难休;成王败寇,君临天下。看她怎样冷眼笑看乱世腥风血雨,下难解的黑白棋局;半生浮沉漂泊,愿想安稳了残生。 偶得年少无猜两相遇,后得豆蔻无瑕君莫负。 黑与白的思忖牵绊住一双人,从此再不问岁月主谁浮沉。 宣纸墨色晕散去诗词不成行,心头血红取一珠滴在南国上。 流年似水空山红花旧年,沧海桑田陋舍石碑荒凉;温一壶新酒佳酿,采一篮野果,独饮阑珊。 内容标签:武侠 恩怨情仇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絮白凤 ┃ 配角:少羽星魂 ┃ 其它:东皇太一天明雪女高渐离   1   美妙的音乐响起,飞雪玉花台上空缓缓落下一段红绸,舞台旁边的耀眼的金色芙蕖慢慢地绽放了花瓣。   接着,飞雪玉花台上出现了一个银发如瀑,身姿窈窕婀娜的蓝衣少女。光光是背影,就令人无限遐想她的容貌。这时,美妙的音乐随着她的出现响起来,台上台下一片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刚刚还心浮气躁的贵公子们,此时此刻就像被人灌下了迷魂汤一样目光呆滞,目瞪口呆一个个痴痴地注视着飞雪玉花台上的白发少女。   “姐姐不亏是六国最漂亮的女子,当然,舞蹈也是最好的!”   那是肯定的!雪女可是我姐姐!她那一声‘北方有佳人兮’可不是乱说的!若是这样胡说,许多六国的公子哥也不会一掷千金就为了远远得见她一面。   我是絮儿。对,没有姓。原意是‘无风杨柳漫天絮,不雨棠梨满地花’。第一眼令我记起的并不是范成大的《碧瓦》倒是红楼梦里头林黛玉的《葬花吟》那一句‘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然后个人一直到现在都以为这个名字带着不好的含义,是红颜薄命的意思。开始起了讨厌自己这个名字,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或许第一眼都会以为我是足不出户饱读诗书的小家碧玉吧。那就可惜了,你错了。我倒真是希望自己是个名门千金,知书识礼温婉谦逊的样子也不过就只是得到一声赞叹,都只是为了撑面子仅此而已。呵,无论外表内心如何都盖不住自己可笑的身世背景。   没错。我是孤儿,无父无母。   或许这样各位会觉得很奇怪的吧,我也不过才是个三岁小女娃,怎么会有这样沧桑的心智?一切看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遥不可及,又滑稽怪诞。   是。我的身上还隐藏着另外一个秘密。我是从异世越过重重时空来到这个动荡,命如草芥的诸侯战国时代。   笛声响起,“雪花!”我尖叫起来。只见一朵纯白色的雪花落在我的掌心,那个样子像极了我阿姐的肌肤。那片冰清玉洁的雪花一遇到我温暖的掌心就渐渐得融化了,清凉的触感转瞬消失殆尽。这种寿命极短的东西就像我的名字那样,虽然美丽,但无法触及。   我抬头,看见妃雪阁空中缓缓落下许多白色的绒团。在场的看观,渐渐的痴迷其中,无法自拔。我唇角一勾,冷眼扫视他们。   一直仰慕我阿姐的琴师高渐离妙绝的琴声响起,我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我阿姐已经开始了她‘第一’的舞姿。她摆动着自己的身体,每一个动作都发出说不出的魅力。我再次扫视在场达官贵人,样子都已经不像在人前那样高高在上。   有的口呆目钝直视我阿姐跳舞,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有的拿着酒杯的一位地位极高手握兵权的将军,望着我阿姐的卓绝的舞姿,手中握住的酒觞里面的美酒佳酿随着觞的倾斜,流淌出来。   我看着他们滑稽的样子,真想笑,可又怕扰乱这样美好的气氛。   阿姐她完成一个完美的落地动作。门口传来“啪啪—”的清脆的掌声,在这个无人开口的偌大空间显得格格不入。   “是谁啊,这么讨厌!没有看见姐姐正在表演嘛!”   不知道是哪来的不识趣的人,有一团气堵在了我的胸口。我忍愤朝那个方向巡视过去,还未等我从黑暗之中找着那个人。有人比我先按耐不住了,他好像就是刚刚那个拿不住酒觞的将军。   他站起身来,愤愤道:“是哪一个混蛋打扰了本将军的雅兴,给本将军滚出来!”   我竖起耳朵听见一句窃窃私语:“糟糕,将军又喝多了!”   我拽着胸前的一条辫子,却见从门口有一顶华丽大轿,一看那轿子的主人身份肯定不寻常,不然怎么会坐八个人抬得大轿子呢?   “不好,刚才在外面我就看到很多王族的侍卫便想到王族的人会来,但没有想到居然……居然是这个人!”我眯起眼想,从那个人的口中听出,这个人的势力应该很大。   阿姐不常常让我出门,对外界也了解到的少。平常也就最多在后面听听舞姬丫鬟们闲暇时间唠唠嗑,又在阿姐演出的时候偶尔能得到那群显赫的达官贵人谈上一两句政治。顶多也只识得名字,若是人站在我的眼前,我根本不可能认识。   “这人是谁啊?”我竖起耳朵继续偷听(兔子?!)   “他是我们燕国最有权势的人!大王的亲叔叔!燕国所有认得生死都掌握在他的手里。”   什么?好像是来头不小的样子。雁春君?是不是就是后院阿珠说得一天到晚喜欢强抢民女的那个人诸侯?   “刚才是谁在骂?”只见那轿子已经到了眼前,一个侍卫厉声道。   “狗仗人势!”我冷哼。宛若明星的双眼满是不屑。   “末将晏懿不知道雁春君驾到多有不敬,望大人不计小人过,多多恕罪多多恕罪啊!”晏懿刚刚还理直气壮,眨眼的瞬间就见他跪地求饶了。   霎时之间能将一个人的戾气磨成这幅样子,像一只牲畜那样匍匐在地磕头求饶讨好。可见此人是真的那句‘生死都掌握在他的手里’。   “哦,是晏将军。”雁春君坐在轿子中,看不清那个人的容貌。鲜红色的纱幔在空中飘扬着,好似鲜血一般。纱幔将他的身形轮廓勾勒出来,我对他根本提不起任何好奇心。   “末将……恕罪啊,恕罪。”晏懿跪在地上不停得发抖,他害怕极了。   “你要我恕你什么罪。左卫告诉晏将军他犯了什么罪。”雁春君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可是空气中弥漫着说不出的诡异的一种气氛。   “身为士卒,辱骂王族就是死罪。”那个侍卫开口,语气依旧那样蛮横。   他们这是想要血溅飞雪玉花台吗?我对他们的印象再次往下降。   “大人恕罪啊,恕罪啊。”晏懿已经意识到自己引来了杀生之祸,从跪在地上成了磕头,一边念叨着求雁春君恕罪。可是,那个侍卫的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就等着雁春君一声令下了。   我实在不想看到那样血腥惨无人道的场面,吓得紧紧闭上了双眼,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得急速跳着。   2   我闭着眼睛,耳畔并未有利器砍下头颅发出的声音。也并未有刚刚那个人的凄厉惨叫和血溅纱幔的声音。我鼓起勇气睁开双眼好奇得巡视,却瞧见那刀并未落下的样子。   他的头颅还牢牢长在脖子上。   “赵国乐舞举世无双,燕国少年邯郸学步,未得精髓,沦为七国笑谈。而雪女姑娘的赵舞,独傲群芳,世人能够有幸亲眼得见,也是此生无憾哪。晏将军这样粗鲁的举止,更是败坏了今晚妃雪阁的雅兴,他虽然犯了死罪,但是今天妃雪阁的主人是雪女姑娘,他的生死还是由雪女姑娘决定吧。”雁春君漫不经心的说道,还时不时得朝晏懿望去。   我阿姐朱唇微动,字字如大珠小珠落玉盘那样清脆好听:“雁春君权倾天下,在大人驾前,雪女区区一个舞姬哪有做主的资格,更何况妃雪阁是逍遥赏玩之处,不论朝政,只谈风雅。这里不是大人的王府官衙,更不是杀人的刑场。”   他怎么会听不出来阿姐是在拐着弯骂他们?所以,那个侍卫还等不及他主子开口,自己大声回骂:“大胆!   雁春君抬起手臂,示意侍卫闭嘴。他微微翘起唇角,并未有被轻易激怒的迹象。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论朝政,只谈风雅,这样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明明就是,你们两位都不是好人!”我看着这场免费的戏码,看着那么好的气氛被打忧,心中还真是为此惋惜啊。   晏懿见自己脖子的刀慢慢离开,不禁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多谢大人开恩,多谢大人开恩!”   雁春君喝了一口自己倒的茶,又继续说道:“久闻妃雪阁有一位奇女子,超凡脱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此酒名为广寒光,乃取自西域的珍果佳酿,就算是宫中美酒,也没有此等销魂滋味。来人,赐酒予雪女姑娘品尝!”   雁春君话再怎样多,也不过是赞美我阿姐的美貌。   我翻起白眼插了一句:“赐酒而已,这里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恍惚之间,我又听见那二人的谈话。   “酒虽然是好酒,但是却喝不得!”   我闻声皱了皱眉头,又听那人问道:“这酒有何名堂?”   “在燕国这是公开的秘密,如果雁春君赐酒给一名女子,意思就是要她整个的人!”   我听到这里。免不了大吃一惊,心乱如麻。这就是传说之中的强抢民女的狗血戏码嘛!   “这样,那雪女她——”   “那姐姐她不是……该死的雁春君!老色鬼,老牛吃嫩草!”我一句又一句的咒骂道。   阿姐是长得漂亮没错,是人人都想得到她没错!只是啊,自古美人浮生多坎坷。   我们虽然不是大家闺秀,但也懂得识礼之遵。阿姐欠身,语气模样虽有多谢之意。但她的脸就像是她的名字一样,冷漠如冰:“多谢大人美意,能够登上这飞雪玉花台,是我们舞者的幸运,能够得到大人这样的雅客青睐,更是妃雪阁的荣耀。雪女以这杯绝世佳酿,感谢上苍对妃雪阁的眷顾。雪女在此为天下舞者感谢大人。雪女刚才的舞已经被打断了,今晚的演出就到此为止,诸位请回吧。”   我很少见她这副模样,也只得对外人的时候她才难得这样的情绪流露在脸上。但她和外人交谈不多,所以我说这是少数。只是,但她一旦流露出这样的情绪,就证明你已经成功的惹怒了她。   你若是认为这样这件事情就结束了,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她接过佳酿,但她并未喝下。说完这番话之后,她将这一觞的酒水尽数倒在了飞雪玉花台前方。侍卫根本没有见过像我阿姐这样不识趣的女人,他道:“放肆!竟敢背对王族!”   雁春君道:“且慢。”   阿姐抬眼看他,语气依旧那样拒人千里之外:“大人还有何事?”   雁春君若有若无得道:“每座城都有自己的传说,更何况这里是都城,雪女姑娘名闻天下的凌波飞燕,便是这都城里最大的传说了,我希望雪女姑娘能为我……”   我一脸厌恶,我根本就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谱写什么。   阿姐说:“承蒙大人厚爱,只是大人若要看这凌波飞燕,却是还有一桩难处。”   凌波飞燕这一支舞不能跳是众所周知的,雁春君却还硬要提起这件事情。他这不是没事找事吃饱撑着吗?   雁春君挑眉,明知故问:“难在何处?”   阿姐面无表情:“雪女曾经立下誓言,此生绝不在人前跳这支舞,如违誓言,必见血光!”   雁春君并未有害怕的神情,他举杯哈哈大笑:“必见血光?哈哈哈……有趣!绝不在人前跳这支舞,这,却也不难。王府之内优雅适宜,生人罕见。雪女姑娘既然不能公开凌波飞燕,那在我的府邸应该是最合适不过了。不知雪女姑娘可否赏光?”   我想,又是要起了一阵腥风血雨了。   3   事过经年,几个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我却不是当初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了。   我抬起头,眼前的不过是一带巍峨的远山。我其实蛮不想当电灯泡的,整天看二人执子之手。明明都说了执行任务了,现在却成了一天到晚陪着阿姐游山玩培养感情了。感谢上天让阿姐和小高终于历经磨难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忘当初那一句‘朔风凛凛,终不离兮’。   琴瑟和鸣,好一对璧人。连山水都失去了颜色,只成为了他们眼中的配角。   我并不清楚这样惬意的日子能够持续安稳多久,因为我算不到前方有到底怎样的坎坷正在等着我们这群白首长安的人,只想赏这一时如宣纸泼墨一样的画。   那是另外一种方式逃避。   我微微一笑,一只鸟从我头顶飞快得掠过。这让我,记起当年逃亡遇见一个人、那是一件被我埋藏在心底的事情。   那个人。一头的蓝紫色的发,眼眸深邃是天空最干净的颜色,漂亮极了。这么多年了,我忘记了他的一言一行,却牢牢记住他的轮廓。   我撩起衣袖,手腕上系着的铃铛暗自轻声笑了起来。   这或许就是两小无猜的意思吧,算不上一见钟情更算不上日久生情。我和他只是萍水相逢,有过一面之缘。一见钟情是不可能了,到了最后我才发现自己对他有一种描绘不出的感觉。每回想起他,心里暖暖的。   现在正是花季年华,我却已经算不上了情窦初开。   “絮儿,还愣在那里作什么?走吧,离机关城不远了。”   阿姐突然回头,见我一个人处在那里出神。捂唇一笑,笑语盈盈。顿时连山水也尽失去了颜色,路旁的娇花也不过如此,抵不上我阿姐的一分。   我根本不明白她为何要笑,只顾着沉寂在她的美之中了。   毕竟,人家可是一笑倾城欢,兵戈倒地的人儿啊……   我又一段唏嘘而叹。   “你是否又记起了他?”   这并不算是公开的秘密。我的这一则故事几乎可以与阿姐和高生死不离的爱情故事相媲美,因此被墨家的女弟子编成故事一个个传了下去。而且还越传越离谱,离谱到连身为故事的女主角的我都不可以接受。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反正也是查不到了。   我没有回阿姐这一声,整理好衣裙道:“来了!”   人家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阿姐和小高得到了他们两个的幸福,而我却又不知道哪时哪刻可以再见上他一眼。更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或许生、或许死?我都不知道,我也并不了解他,只是偶尔半梦半醒之间又遇见过他。   班老头笑我是痴儿,我笑他此生与机关为伴,根本不懂得人情世故。   小跖说令我能够魂牵梦绕的那个人一点不简单。   临末立春,又是一年。   白驹过隙,再过两年我就及笄成年了。而我,依旧没再遇过他。   原来,自己什么都不是。   痴儿。   4   历经几日的疲惫,我竟然没有半分困倦之意,精神好得要死。   我无心去理会那场幼稚滑稽的一出戏,这出戏并不对我的胃口。一个人离开那个拥挤的地方,外面清新的山间气息立即挤入鼻间。   恍惚之间,我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阿姐舞一支禁舞‘凌波飞燕’成功刺杀了雁春君,小高在外没入雁春君的府邸原想去救我阿姐,这二人好一个里应外合。而我,却像被他们遗忘了一样,被他们‘轰出’妃雪阁,让那个时候丝毫没有自保能力的我踏上去寻找他们的故友荆轲的路。   我从阿姐口中得知,自己的出现来自荆轲之手。他将还尚在襁褓里头嗷嗷待哺的我丢下在妃雪阁,这也好让小高有一个可以留在妃雪阁的借口来暗中保护我阿姐。   不得不说,我这个挂名义父的荆轲还是有点小聪明的。是,若是没有?他又是怎么给现在君临天下的秦始皇嬴政戴上绿帽子的?   只是,我倒没那么幸运。没有见到又一个挂名义母七国第一绝的美人丽姬,因为,当我得知的时候,丽姬已经被囚禁在秦王宫坐嬴政的妃子;而另外一边,某人在和太子丹策划刺秦大计。剩下的又都是后话了,而我,却想不起来自己那个时候身在何方。   我总是以为自己得了选择性失忆,总是忘记很多事情。自从遇到那个人之后,我的记忆就像被人从脑袋里取出来一样,什么都不剩。更奇得是,到现在我都不明白我自己浑身上下的武功和深厚的内力是哪里修出来的。它们就是那样怪诞,就是那样凭空冒出来的;现在可别说墨家上下怎样用奇怪的目光看待我,就连我自己都拿自己当一个怪物看待。   “你就是那个江湖上人称‘落絮棠梨’的墨家奇女柳絮?”   我闻声四顾,却发现来者不过只是一个紫衣的舞勺少年。面冠如玉,气宇轩昂,两道飞眉入鬓;那句话果然不错的,声音好听样貌不错又是个惹得少女错付痴心的主儿。   我淡淡扫他一眼。心想若是我早些遇到这个风度翩翩的紫衣少年,自己或许也同那些个少女一样,要吟唱一段乐府了。   话又说回来,那个‘落絮棠梨’的墨家奇女柳絮是什么梗?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这又是哪个吃饱撑着的人干得?   我没马上就回答他的话,只因阿姐从小教导我永远不要相信陌生人的话。   看我渐渐成人懂事的那一时,阿姐补上了那句话的后半段:永远不要相信陌生人的话,尤其是男人,尤其是长得好看的男人!阿姐一脸受了情伤一样的这样叮嘱我,她还抬起头时不时瞟了我身后的小高,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是和小高闹口角来的……   那少年环抱双臂扬起下巴大胆打量我,我发觉他在这样看我,发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只听他一个人自言自语:“是吗?你看起来不大啊……在江湖的名声为何那么大?”   我忍住想要扁他他冲动,谁能告诉我他为什么连句尊称都不给?   我挑眉,才突然想起来这几天有几位客人到访机关城。说不准,这一位没礼貌的人就是那些个‘客人’其中的一位。   身为传说之中‘一舞倾城’舞姬赵雪的妹妹,身份修养礼貌是必须的。诶?长相?我想这种东西根本不在我的划分之内。   “公子?您哪位?”   语气直白的暴露了我的本性,好想再来一遍。可是一句话不是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吃饱了撑着别打破砂锅问到底愚蠢的地球人你知道得太多了!诶诶!不对,这话我明明记得书上不是这么说的……   管他呢!   那个一看就知道身世不凡的紫衣少年,他垂下头眼角带着几许笑意饶有趣味得凝视我。看得我精神恍惚,小鹿乱撞,我一瞬间感觉自己又找到了初恋的感觉!   啊呸,这什么都跟什么啊!我明明都有朝思暮想的人了!哪里来得初恋的感觉?说得我好像是个多情的人一样。   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礼数不周,他学儒家那一群穷酸对我两手一拱作揖:“在下楚国贵族项氏一族少主是也,名羽,字籍。人称项少羽。”   我大惊,他竟然是那个青史留名、后人无一不倾羡当年乌江一曲霸王别姬,宁死不屈不肯忍辱负屈东山再起的大英雄项羽!   我平复自己激动的内心,恢复那一冷漠蔑视的模样。我道:“这名儿奴家不知,柳絮何事奴家更不知;唯有一小字,人称奴家絮儿。”   他似乎对我这样的回答有些不满意,他放下双臂。锁紧眉心,道:“在下还原以为姑娘您人如其名,是个不拘小节的奇女子是也。却不成想到,姑娘却是一个满口礼节深闺的小家碧玉。却不曾理解这和那些庸脂俗粉有和不同?辜负了这称号。”   我明知他是在说我,却硬要扯出笑容回道:“江湖本不实,唯有亲眼所见才知对与错。在这个世界上,有虚与实之分。而这所谓的虚与实,只有自己明白了才能辩得。”   我偷偷抬眼看他,紧锁的眉心渐渐得舒展开。他看着我沉默片刻,随即对我大笑:“哈哈哈哈!果然是那句‘落絮棠梨’的墨家奇女非同凡响!”   后来他怎样,怪我命薄没有机会能够看他怎样成为一代枭雄。我也不清楚他记不记得他有过这样一个旧友。   5   晚间夜寒。   我再一次被那个奇怪的噩梦惊醒,我又一次梦到了那个地方。   我整个人就仿佛置身与渺无边际的黑夜,除了发着微弱光芒的星辰之外什么也没有。外界的一切同我没有任何的干系,耳畔的碎语仿佛来自九天之外那样遥不可及。   我打小就总是梦见这个,害得我除了选择性失忆还得了幽闭恐惧症。   冷汗浸湿了单薄的寝衣,阿姐说湿透的衣衫穿在身上会着凉的。我一个躲在墙角,背后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衣料穿透过我背后。我不敢下地去换,因为我怕我一下地,自己又成了一个人。就像梦里的那样,人都消失了一样,就只剩下我一个。   每次当我午夜梦醒,我就感觉很无助很迷茫。就是个找不到归途的孩子,孤独的小舟在汪洋上随波逐流;找不到家的温暖,寻觅不了为我点亮的灯塔。   难得我温存令我格外的珍惜,我都快忘记了我是个孤儿。   孤独是一种很奇怪的习惯。   我仰起头部倚在墙上,现在陪伴我的只有和梦中无异的星辰了。   也就是那夜,墨家机关城发生了极大的变故。   图纸外泄,班老头被刺客偷袭,中央水池被人投毒……   我,又得过上心惊胆颤颠沛流离的生活了。   对,也就是那一夜。我认识了那个叫天明的小子,白日里那个对我胆大妄为肆无忌惮,出言不逊的臭小子。他果然和他爹一个样,不愧是亲儿子!发型,说话的语气都仿佛是缩小版的荆轲。   接着,我又认识了一个人。秦国第一剑客盖聂,那个传说之中杀我义父的人。正所谓的‘不共戴天’,然而连天明这个荆轲亲儿子都忽悠上了,我想什么仇啊就不关我的事情了吧。爱咋地就咋地,要撕也是阿姐和小高的事,就不需要关门放我了。   是啊,我一直都喜欢这样撇的干干净净。只因为,我并不想惹祸上身。   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该喜该忧?端木大冰块终于动情,对!就是传说之中第一剑客手执渊虹的盖聂!只是难为了对端木大冰块痴心一片的小跖了。   我低头面目淡然。机关城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机关城,满目疮痍。心中被什么东西堵住,我想,那是哀伤。现在,我又想,端木大冰块医者父母心,没有任何人能够比她还难过?她将一切责任全部都揽到自己身上,发誓一定要研究解药救他们。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解药,抬起头发觉她的眼角带着淡淡的青色,人也憔悴了几分。我知道,她又一夜没合眼。   明明知道这样问她会令嫌弃自己傻得不行,却还是要问。   “蓉姐姐,您好几夜没合眼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   我激灵一动,明明前半句是我想的,最后结尾是什么鬼?这根本就不是我想说的!   端木大冰块点点头,没有理睬我内心的波涛汹涌。她轻柔回我:“也好。”   一切来得太快,快得令我觉得自己太蠢。   你猜?我瞧见了谁!   那个时候的我根本不知道那个蓝头发,身穿白衣肩挂羽毛,身形速度轻功与鬼魅丝毫不差的怪人居然会是我日日夜夜唱着‘朝如青丝暮成雪’的那个人!   果然是我瞎了瞎了瞎了!   我还是想揍他一顿的,却不成想到自己会反被揍!   6   我眼前的那个人,他有一头漂亮的蓝发,五官端正俊逸的实在不像一个男子。他也不过比我长不了多少,眉宇之间隐隐透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傲气。肩头的白羽饰品洁白如雪,意外的干净。   我眯起眼打量完此人,啧啧称奇。这原来就是个看脸的世界,更何况我是在妃雪阁长大的人!眼光自然比别人好很多,我从未见过有如此俊美的人!相貌胜于女子却又含于男子的阳刚之气,融合的恰到好处,多一分也少不上一分。   他凝视我蹙眉,不紧不慢地问我话:“你是谁?”   我下巴一仰,自然不屈,嘴里被并没有骂他的意思:“大活人!”   他的脸色异常精彩,令我想起了万花筒。不知道他是哪里变出一把亮闪闪的白刃,落在离我脑袋下不远处,只有一纸之隔。我的心虽然现在有些动荡,但还故作镇定:“我并不介意,你的刀刃可以随时落下。”   我又开始愉快的作死了。   只因我知道他一定不会杀我。我抬头打量他,发现他眉眼之间有几分熟悉,却实在想不起我是在哪里见过他。   他果真没舍得杀我,他放开我看着我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杀你?”   他看着我的眼神,像极了那个人。   “我怎么看你像极了一个人?”我张了张口,还来不及说话他便说去了。他凝视我微蹙着眉心,我念起他是流沙的杀手,是墨家的敌人。我依旧不变神色:“或许,在梦里。”   又是一番可以拿来忽悠人的话,我都不知道接下来我需不需要说‘在梦里梦里见过你’。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还在那里吐槽,容我做一个悲伤的表情。   他趁我没有防备的时候,抓起我的手臂目光定在我的手上。我咬牙看他抓住我纤细的手臂不放,我意识到自己被人家轻薄了。平日里脸皮极厚的我现在脸立即烫起来,两坨红霞浮起。他根本没有在意,只是看着我手腕上的铃铛说:“你怎么会有它?”   那铃铛老早已经被时间磨损,若不是我那天晚上熬夜上了漆,没人会看出那是一个铃铛。这铃铛是他送给我的,说是将来相遇识别之物。   他的五官渐渐扭曲,有点愠色。他没有来得及问下去,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小絮!这穿白衣的家伙是谁!”   是盗跖,我一回头。那个白衣人就在我眼前凭空消失,只是觉得悬崖边的风刮得极烈,一回神有一种大梦初醒已千年的感觉,还以为刚才的一切是一场虚梦。   盗跖问我:“刚刚那个人是谁?他干嘛抓着你不放!”   我摇摇头,一片白羽从我眼前缓缓落下。我伸出手将它接下,才知刚才的梦是真的而不是幻觉。一切,不可预料。   他说过会来找我。果不其然,那天夜里,他踏风而来。   “我是来找回我的答案的。”   那个人说出的话脸不红心不跳,强词夺理。我想,这就是傲娇吧。   “哪有人半夜闯入女子闺房的!”我脱口而出,几乎欲裂。我见他默然,拾起已经准备好的白羽,将白羽举在他面前问:“一天到晚就知道丢三落四,你是来找回它的?”   那个人摇摇头,抬眼对我说:“答错了。”   “……”现在换作我沉默了,我与他素不相识哪里来的答案!   “你我从未谋面,你又是墨家的敌人!你怎么好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我欲哭无泪,真的好想把羽毛扔到他头上。   他的手忽然再次抓住我举着羽毛的手臂,我身体一僵不知所措。我又见他的脸在我眼前渐渐放大,一直躲避。我的老脸再一次升温。   “你,你干嘛!”   连说话都结巴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知道你是谁,别装蒜了。”他将我手腕上的铃铛取下,那铃铛被他扯得发出声响。我焦急,那可是我视为比我贞洁还要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让他轻易取下?   等等,取下!   “这个结是我亲自系上去的。只有才可以解开。”   “解铃还须系铃人大抵是这个意思吧。”   他不会是!   “小白!是你么!”   7   “小白!是你么!”   我又惊又喜,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我其实根本不知道那个人的全名,只因还未来得及告知二人匆匆告别。渺渺人海与君再遇,就算身份各不相同,我也会感谢老天我与他的缘分并未断绝,这就足够了。   是,我忘记了。一霎我真的忘记了好多事情,或许是因为遇他的喜悦吧。   回过神来,我渐渐发觉眼前人并没有与我同样的喜悦之情,脸色十分精彩。我又是一愣,眼瞧着气氛下降,问他:“怎么了?你不开心么?”   他一开口就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下至脚裸,泠泠的声音特别好听:“我以为这些事没什么可以让我觉得开心的,儿时心愿已了,但我们终归是敌人。”   “……”   我的心仿佛在破碎,它像是一面明镜一道敲击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心如刀绞,面如死灰。我对此表示他说得没错,我们是敌人。从故友再至敌人,从相离再至相遇;却从来不会相思,我们从未开始就注定上演几度悲欢离合。   “那日正是春日正旺,你我在河畔相分。这时河畔的垂柳有白色的团绒飘来,像极了山野的蒲公英。我问你这是什么,你说这是柳絮,是垂柳的花……然后,正好我名字里单有一个絮字,我便拿这个做为我的姓名……”   柳絮。呵……   我为了他好辨认我,竟然将景物作为我的名字。到头来,却成为我伸手触摸不到美好的梦境。哦,一厢情愿又怎地?   “提这些陈年旧事作甚?童言无忌你知道么?”   一字一句如同冰雹打在我的心坎,我见他冷漠的表情,我的少女情怀已经碎成渣。   说好的少女情怀总是诗呢?说好的白衫春里柳絮沾呢?说好的桃花依旧笑春风呢?   怎么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留下!更没有来过一样,轻轻的来,轻轻走,不沾染任何尘土。   君可知,几许愁绪上心头,忘不掉、抹不去……   只剩一人,探窗支腮情思脉脉三千下。   他走了,他终于走了。宛如一颗只能望尘莫及璀璨的星子,又与他的白羽如出一辙,浮出水面之后又沉入湖底,溅起一圈圈的涟漪。   薄唇注定薄情,我又岂会浑然不知?   流沙与墨家在墨核对战,足够酒楼里头的说书人唠嗑七天七夜。而其中的爱恨情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小高姐夫对战流沙白凤,二人竟然是平局真是不可思议。但平局也是需要代价的,二人无赢无输,倒落到个两败俱伤。   我看准时机,趁最混乱的时候,悄悄逃离去找那个薄情郎,还拿蓉姐最好的金疮药给他。爱一个人,姑娘的智商会下降,就算人家不喜欢你你也很高兴一相情愿当个狗皮膏药贴上去。多年之后,我时常会梦见当初幼稚的所作所为,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成为墨家的叛徒。   “我不需要得到你的怜悯。”   8   “我不需要得到你的怜悯。”   那个人倚在树间,冷月将淡淡的光芒撒在他的脸庞上。他冷若冰霜的样子令我不寒而栗,好心被当做了驴肝肺。我有些恼,但不怒:“我没有怜悯你,也没有想怜悯你。只是记你昔日你救我一命,将这瓶金疮药拿来还你人情。”   他还是没接,依旧紧闭双眼倚在树间小憩,可是没有半点理会我的意思。我耐不住夜间的凉风与蚊虫的叮咬,咬牙切齿对他说道:“人情还完,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这可是就算是了结了。这瓶金疮药外加手腕上系着的那铜铃卸下来一同还你人情倒是也值得将这十几年的牵挂一笔勾销,从今晚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从此恩断义绝。”   我说完,不想跌坏来了这瓶我从蓉姐那处搜刮过来疗伤最好的金疮药便想走过去塞入他手中。我正眼瞧他,不巧四目相交。他看着我,我也这样看着他。他已经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双眼只是那抹冰蓝色依旧冷得刺骨,我不敢看他,只是因为自己脸上的燥热已经莫过夜间的冰凉。我伸出手去,垂眼沉声道上一句,“拿着!”   上头半天没有回应,气氛渐渐开始紧张起来。四周漫布下他肩甲处的血腥味,待风一吹这种味道更是浓了许多。他也没有回应我,继续僵持着。风每次一过就会惹得他肩甲的羽毛挠入我脸颊,丝丝痒痒的感觉令我念起当初那一段怀抱着少女专有的清纯美好幻想。   正在我入神之际,上头终于落下一声轻笑。我止住我心中按捺的好奇心,等他说,“还情,还清。一瓶金疮药与一根红绳就这样乘人之危结束了十几年的牵挂倒也不拖泥带水。”   他似笑非笑,搞得我心慌得很。我只不过是想激他罢了,根本别无他想。我听他止住了笑,他似乎察觉到我的不自然居然挑起我的下巴逼着我凝视他!我不喜欢他睥睨天下傲视苍生的性格,更不喜欢他居高临下这样逼着我,“为什么不敢看我?”   是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很机智的我抓住空寂之余忘了身负重伤的他一把爪子把他的手拍掉了,顺便很顺手得迅速在他胸口点了几下。我翘翘唇角,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只任由他对我干瞪眼却说不出来一句话来刺激我,我对他哼哼,“呐,现在好了。竟然你不愿意,那我替你啊。”   待我刚刚伸出手的时候,他也像是认命那般羞耻眯起眼像刚才我那个样子不敢看我。我唇角的笑意浓了好几分,胆子缓缓回过魂故意道,“我,我来了?”   我只是没想到,手指还未碰触得到他的腰间自己的头就疼起来,几乎欲裂。额头的冷汗开始往下掉,浸湿了他的衣襟。我知道,他最爱干净了。我忍痛将他身上的几处穴道解开,并把金疮药交给他,一边不忘叮嘱,“这药来之不易,珍贵得很!”   我迷糊间靠着皎洁的月色见到他眉目的紧蹙与那色急切慌忙终于为我而浮现心底有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愉悦和窃喜,我好像看见他那个时候的样子,还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抱着我,话语之中多了几分责骂,“都这样了,还担忧这药!”   我咬紧牙关,最后一句话几乎用尽了我全身的最后一点儿力气还从牙缝见挤出来,这下说出了实情“这药……是我从蓉姐那里要过来的……限量版……很贵的……好好,善待……”   搞得像临终遗言生离死别一样敢情我这大半辈子处心积虑设置的形象全部毁完!   这是我昏迷之前最后一点清明也被疼痛消失殆尽。   9   我以为自己把它全部忘记了。   听嬷嬷说,她捡回我是在那一年。那一年是往年来从未有过大雪纷飞的时候,雪啊是前所未有的大。洁白如棉又如碎玉般从青冥的怀中徐徐飞舞下来,房屋花草都被笼罩在冰雪之中,整个世界被染上了一层莹白的颜色。   嬷嬷说,她是从雪中将我捡回。一张小脸被寒冬冻得发紫,皮肤早已与冰雪融为一体。她是这家孤儿院的主事,她不忍心就将我拾回照顾,衣不解带得亲自照顾我三天三夜。   嬷嬷给我一个名字,名叫拣雪。自此之后,我的家就从这里开始。   就算外表与品质掩饰了我身世的事实,但我还是不停地欺骗自己,嬷嬷和他们就是我的家人。我并不恨他们,这些不过是空头经常挂着哄骗别人的话语。然而事实上,每回我在学校或者大街上看到别人家的父母来接送自己的孩子难免心中酸楚。   时隔多年,拣雪。拣雪,这个名字怕是已经淹没在那场大雨中了。我现在,只剩下那个名字了。出来名字,就连以前的记忆也渐渐因为时间而淡淡地遗忘。   我在黑暗之中寻觅方向,却意外感觉到有一个人用他的那双长满老茧的手亲昵的摩挲过我脸颊每一方肌肤。可是,不论如何我始终睁不开眼去看清晰那个人的轮廓。   醒了又睡,睡了又醒,这样昏昏沉沉得已经过了数十日。我一起来,就看见穿着飘逸一身白衣宛如九天上的仙女。这样一打扮,我缓缓发觉,像似了阴阳家的装扮。   “这是……?”我挑挑眉看着那妹子,一脸茫然。   她对我欠了欠身,柔声细语对我道:“既然姑娘苏醒了,婢子给姑娘梳洗打扮。”我微微点头,没有反抗。现在如今只能静观其变,也不晓得白凤怎么样了。   一阵折腾过后,我也无心想从那妹子嘴里得到什么,她嘴格外严实,没有透露半点风声。我勾了勾唇角凝视铜镜之中的人,着了件淡蓝的衣裳,不施粉黛青丝略挽,虽然不算美人但也是佳人一个。我一向对自己长相很自卑,自卑是从整天我对着阿姐开始的。   是啊,她那这种漂亮我不自卑才怪。然而性格往往出人意料,毁人好感……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句话果然说得果然没错。”我颔首,双目紧紧盯住铜镜中的自己,难得这样一本正经的打扮。不禁然,自己竟然憋不住笑出声来。头顶上的百步摇也跟着摇晃起来,我又暗自想着百步摇也可以这样玩。   替我梳顺发髻的手一顿,听完我的话之后道:“姑娘原来就长得标志,只是常年不爱打扮护理才会这样。”我话少,偶尔自嘲:“我有个阿姐,还有一个义母。她们长相比我漂亮许多,家里也只有我一个人长成这个模样。”   我阿姐雪女,我义母丽姬,个个都是倾城美人,也只有我长相最差。一语戳中痛处,结束了所有的话题。   10   她不再与我唠嗑,梳洗完毕带我去了一个地方。   那地方诡异得很,天上是满布星辰但无月亮皎洁,地上同样还是繁星点点。我定眼一瞧,远处高坐一个浑身披着黑布的人,莫说长相、就连身形也难辨。   我的心里没有惧怕,反而有一种朦胧亲切的感觉。我摇摇头清醒,将这种的感觉一扫而空。我提起裙摆,不得不说连着裙摆上的边纹也绣得美妙绝伦。   “走过来是吧。”将高挂空中的星辰统统踩在脚下的确会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感觉,若我只顾看着脚底的风景,我却是不能走过来。我只是凝视那个穿黑衣的人,一步步走近。   我拍拍罗裙,喃喃道:“这地方的确有趣,若一直看着这些迷乱眼的星子,想是会迷住。”我嫣然一笑,抬起头又道:“喂!想是你就是阴阳家领头的吧!抓我来作甚?”   那人明明有些动容,我明明看见他的身体微微一颤。那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口中却念叨着另外一个我不认识的名字:“阿洵。”他缓缓又道,“欢迎回来。”   从前,有一个女子。举止优雅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善解人意,生得是闭月羞花般。   不过啊,那都是人前模样。而人后的模样则是另外一番情景,说话胆大、伶牙俐齿。有一天,原来她不过是想上街买些水粉胭脂,没想到别家的马儿受惊,有人冲撞她使她被迫挤入路中央。眼见马蹄就要落下,她闭上眼。心中乱得很,又想此生即将了结。   可马匹的铁蹄迟迟未落,一双臂膀落在她的腰间。她睁开眼,映入眼帘得则是一张陌生俊俏的脸庞,那是一张男子的脸。四目相对,衣料摩擦之间她已经虎口逃脱巧得后生。   只有书上才有些过的英雄救美,可如今却出现在她面前。她有些尴尬,一把推开了那人。她从未曾遇见过如今这样的情况,也不晓得如何答话。脸烧红莫过天边晚霞了,红透了边。   连句谢都没说她便匆匆跑开了,背后传来那男子的声音,“姑娘?”   由于近日匆匆一别,她已经耿耿于怀。不料第二次见面的地点,居然是在她的家里。   她只知道今日有贵客来访,特意打扮了一番。平日里头的那件素裙早早褪下,换了件较鲜艳的裙衫。原来不施粉黛的素颜今日香腮处抹了少许胭脂,画眉、唇脂、蔻丹一样不少。原来是不食烟火的伫立在寂静水面涟漪不惊的水仙,现在被丫鬟婆子搀扶而来衣着鲜丽是一朵盛开在群花之中脱颖而出的桑槿花,耀眼不妩媚、独立而不张扬。   父亲笑看他们,一直紧绷着的脸难得松懈一笑。豁然顿悟感叹,“原来你们俩认识啊。”   她明眸一缕惊讶一闪而过,飞快得陷入眼底。她摇摇头否决,声音如同空谷鸟鸣、花香欲迷,动人心神:“桑槿不知,那日遇见的竟然是公子。那日匆忙没来得及道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实在是失礼。桑槿如今在此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11   桑槿,人如其名。一语定心,一瞥万年。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夫妻和睦,相敬如宾。一年之后,天下归一。一日,为人妇的桑槿被察觉身体不适,他一把脉,惊喜桑槿已经孕育子嗣三月有余。   她说:若男唤阿需,若女唤阿洵。   七月之后,深秋之季。第一声啼哭,呱呱落地,打破了前所未有凄惨的哀嚎。可他并不开心,只是低头默默注视自己怀中不停对自己咧开嘴笑的婴儿。   他低声一道叹息,心软。这总归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是他和她的子嗣。   蜀贼借使者名义到来,可又趁机空荡利用桑槿没有戒备善念的心理对她在茶水里下蛊。待他发觉时,腹中骨肉成形,恩将仇报,无可弥补,药石无灵。   子母蛊,定要下在怀有子女孕育生命的孕妇身上才会见效。因为,牵动一发至全身。这便是子母蛊的好处。有一日不解,就是会不停的延续至休。   桑槿身为人母,自从诞下阿洵之后就一蹶不振日日卧床苟延残喘。在她离行的那一刻,她将毕生所学尽数传入阿洵的身体,并且叮嘱他对自己的女儿下咒封印她的记忆延缓她的生命。说完,便香消玉碎撒手人寰离开红尘。   唯有一法,方可此解。可是,这并不是两全之法。   至此之后,他对蜀山怀恨在心,甚至不堪去请命始皇帝陛下灭了蜀山。严刑拷打那群害他家破人亡的蜀贼,得到消息子母蛊已经失传。   他不信,怒火中烧。他把自己关在房内三天三夜翻阅古籍想寻求解蛊之法。只不过是,一个父亲对剩下在襁褓里头嗷嗷待哺的女儿一丁点小小的痴念而已。   眼瞧着月神把阿洵一点点带大,从爬至走路,再至言语认字。他待在黑暗之中仰首漫天星朔,疼痛在侵蚀自己的内心。假如他真的是东皇,只求倾尽一身神力救回女儿一命。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他是阴阳家的主宰,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可这样也挽回不了阿洵从刚刚开始就已经走向尾声的事实。难道,真的要白头人黑头人么?   待到阿洵五岁那年,他封印了她身上的记忆外加此生所学的知识。并用了五分之一的阴阳术输入她的体内这样就行保护她不受他人欺负,又使用禁忌法术令她变回襁褓姿态。可这样,消耗他大量的法力和内力之外阿洵只可重生两次。两次之后,她就会死。   他把她送到开启异世的结界里。如今,已经数载了。   他想,阿洵定会怪他。封印之后的她一片空白,与新生婴孩无异。没有父母,没有记忆。他又想,桑槿在那个开满曼珠沙华的地方远远得注视他的一言一行。   若是想恨,那就恨吧。   12   当我知道这些,属于我身世的事情时不由一阵发愣。   蜿蜒曲折,大喜大悲,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个样。像是在手机上阅读得到那些虐恋情深的小说内容一样,给我带来的,却不是惊喜而是惊吓。尤其是坐在高台之上睥睨天下众生拿遮住黑布整个身体的家伙,居然是我阿爹?   我想,小黑布围绕在大黑布身边玩耍旁边还站立着一位打着马赛克唇角挂着模糊慈祥的笑容的女人。噫,想想就觉得诡异。我一阵恶寒。   我后退一步,满目净是恐惧。我指着他问道:“你竟然是我爹?”   黑衣人点点头,缓缓回答:“是。”   我幼小的心灵已经受到无法衡量的伤害,我捂着胸口再次后退几步。不敢相信得摇了摇头,哽咽道:“我可是有头疾的人,是受不起惊吓的。”   他一滞,停顿片刻问我:“头疾?约莫是封印松动才引起的,大约需要加强封印即可。”   我停止哽咽,咽下口中的唾沫大惊:“封印?!什么封印?”   莫不是传说中的惹我患上选择性失忆罪魁祸首?我摇摇头听他解释说道,“看阿洵的模样,大约是没有记起以前的事情罢。不过,这样也好可以多留下一些时间。”   “依你的意思,就是说。若是想起以前的事情,后果就是蛊毒发作死咯,药石无灵?”我眉头微微一蹙,说道。我并不怕死,却很贪生。这是我从蓉姐那里学习过来的。   他再次点头,语气温和:“却是如此。对不起,是我这个为爹无能。空有权术,却救不回自己的亲生女儿。”他遁了一下,愧疚道:“我知道什么都弥补不了对你的愧疚,你不可以其他女孩子那样嫁夫生子,然后操持家室看子孙延绵绕膝。”   我听至此,微微一愣。紧接着使劲摇了摇头摆手回复道:“我是不在意这些的……只不过是想问上一问。”我低下头咳嗽两声因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白凤,我想知道他怎样了。”   现在倒好,换做他发愣了。久了,从黑布低下传来他慢悠悠的声音:“白凤?”看他的样子,一定是不知道了。我下意识的捂住口,“不是,是谁将我带回来的。我想知道这个。”   见他又缓了半晌,说道:“是少司命将你带回来的,这一次你是她的任务。”   “少司命?”我陷入了沉思。   不得不说,这个唤作少司命的妙龄姑娘却是长得甚好。清冽的目光犹如天上蜿蜒的星河流淌,紫发垂直而下稍挽。一面素色轻纱掩下半面妆容,光是一双眼眸就令人遐想,更何况是她面纱低下的另外一半呢?这姑娘哪都好,就是不爱说话。   “听说,你就是少司命?”   那姑娘终于注视我了,她上下打量我几分。随后我等了半晌她也只是稍微颔首。   “听说,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她仍然沉默不语,继续颔首。   我比划一下,“那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喜爱穿白衫的,然后他长得比姑娘还要漂亮的男的?”这下倒好,她目光死死得盯着我,一个动作都没有表示给我。   我意味深长的注视她,“好歹给我给我个表示啊,你这样我哪晓得你想说啥?”   只是见到她轻敛浓密的长睫,对着我轻轻摇了摇头。   我以为她不知道,我真的以为她是不知道!后来才是从白凤口中得知,他们两个瞒着我居然会有这样的渊源!   13   “哦,原来你就是东皇大人在外遗留下的血脉。”   突然,从我背后传来一道听人听了怎么也不会舒服的声音。他似乎故意提高声音,故意引人注目。我回过头张望,是一个与我同样模样大的少年。只是相比较而言,他似乎比我还矮上一个头,只到我脖子那里。他一袭深紫色锦袍,青冥之上的星辰勾勒成他袍子上的图案。   他的眉目犹如女子那般秀丽,凝脂一般的肌肤是每一个女子都羡慕过的,他那张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外加上他好端端的脸上突现的诡异暗紫色的花纹总是令人想要避而不及。   我回头瞥了一眼少司命,只是见她行了对身份尊贵的人才可以行的大礼。我就知道,这个人来历很大,但不敢一下子确定。只好,先装个模样试探试探他。   我双手交叉于腹部,微微颔首回答说道:“是的,大人。小女子便是您口中的‘东皇大人在外遗留下的血脉’。”我顿了顿,思索起来。阿洵是他们取于我的小字他一定不晓得,柳絮这个名字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人尽皆知的江湖传闻,嬷嬷给我取得拣雪倒是可以忽悠过去。   我心神一定,唇角微弯。尽我最可能的心给他制造一个假象,迷惑他的双眼:“拣雪。”   他粉嫩性感的唇角微微上扬一个难以察觉的幅度,整个人看起来是那样的邪魅。他的声音若有若无蛊惑人心,对我说道:“哦?拣雪?是哪两字,我想请教姑娘一番。”   一直以为就这样可以结束了,不知道他居然还会追问。我一怔,又不晓得该如何回答。若是说多了他会对我的过去起疑,他就会慢慢知道我曾经是墨家的人。   我斟酌小刻,欠了欠身子抬起头缓缓道来:“拣雪亦是拣雪,二字便是二字,没有任何更改之意。大人,这有什么好请教的?说起来,到还是大人,说了这话都没能告知大人的姓氏。不知道大人是否有难言之隐才不愿意说个清楚明白?”   他听闻我的那一番话,丝毫没有动气的迹象倒是惊奇。对我愈发得产生了兴趣,他没有猜忌我的心理。他启唇,粉嫩而饱满的双唇,摩擦几许:“星魂。”   “星魂?”我的身体微微一僵,双肩止不住在颤抖。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身为阴阳家五大长老的少司命身份也算显贵的她一定要对他行此大礼,原因就是!他的造化颇深,小小年纪不仅仅是城府利害,而且他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月神同等地位的大秦帝国的国师星魂!   我大惊失色,念起自己的地位不应该对他跟少司命一样依葫芦画瓢行大礼。我稳住惊涛骇浪的心脏,想着恭敬还是要有的。如此,便说道:“小女子不知,原来大人竟是大秦帝国赫赫有名、鼎鼎大名的国师星魂大人!是拣雪方才失礼了,请国师星魂大人见谅!”   我抬起眼偷偷一瞧,只见他面色略显不悦。我暗自思略,难道果真是我刚才一不小心触怒了他才惹得他这样?见他冷哼一声,惹得我的思绪紧绷:“还以为你还真不识得我的姓名,没想到你与她们都一样!拣雪,拣雪,东皇大人遗女。”   我根本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心思难猜得很。他沉吟几遍我的姓名,咬字忒重我的姓氏。他负手而立,眼眸幽深犹如这星空望尘莫及。   星魂,这却是是一个令人难以妄加揣测之人。   14   阴阳家果然都是一群很奇怪的人。我撇撇嘴,放下手中的紫檀雕木镂空发簪一声叹息。我抬头,铜镜之中的美人将一头倾泻乌黑亮丽的直发挽了高耸的云鬓,细眉微紧,浓密的睫毛轻敛,双目本该闪烁明艳的神色转眼哀愁淡扫。   我淡扫一眼镜中的自己,再次长舒上一口气。   我愣愣出神,实是无趣的很。在阴阳家的日子每时每刻都这样待在闲得要命,我对那些个星宿四方毫无兴趣,也只能闲着。现在啊,我懒得,就连案几橱柜之上堆积如山的竹简也懒得摊开低头看中一个字。   现在真的可谓是!无!所!事!事!   当初我在墨家的时候,除了出外游历当电灯泡执行任务之后还有偶尔帮蓉姐照顾病人,都是没有给我闲下来的时间。呃,那也包括不干活不给饭吃的原因。   这几日,总是感觉哪里空荡荡的不大对劲。我一直以为这些都是我还不习惯这里环境的问题的,渐渐的我发觉这并不是原因的根本。   自从到了这里以后,我经常做噩梦。这不大和飘兄有过直接的联系,是我自己的自身问题。我不明白,甚至越发对过往的记忆好奇起来。在睡梦中,我经常梦见一个女人,她着了一件白色绣着艳丽的扶桑花花纹的衣裳,乌黑的长发挽得鬓发是极好看的。   她常常对我笑着,又像在对我哭,又或许是肉眼给我带过来的错觉。   她的双眼犹如山上流淌下来的山泉水,清澈又甘甜。声音柔柔的,动听悦耳,令人听了一遍便一生记得清楚明白,她一会温柔的待我说。   “阿洵,即使往后的日子里头没有娘亲,看到别人家的有娘亲。可千万别问,别哭,更别想念觉得委屈;阿娘会在哪里注视你,会一直陪着你。”   我张开嘴,可是根本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我的嘴巴,就像被封住了那般,说不来话。   阿娘?这个字眼对我亲切却又那么遥远。她便是他口中的桑槿,我的亲娘?   这是在拿我寻开心的吧!我娘长得不算是倾国倾城也算是闭月羞花!可是为什么?总是注视镜子之中的自己,总是感觉不是血脉相连!我只能安慰自己,定是自己长得像我那个蒙住黑布背后挂衣架的爹多些。我也只能这样想了……   一会又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哭诉,“阿娘负了你阿爹,不能陪他一生白头;阿娘负了你,不能陪伴你成长;娘亲这一生负了很多人,做了很多的错事,娘亲对不起那些人。”   “阿娘不是个好女儿,阿娘不是一个好妻子,更不是一个好娘亲。阿洵,替我好好照顾你阿爹,在你剩下的日子里。好好的照顾他,他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   她微微垂头,两行清泪无声的顺着她的香腮缓缓流下。   我点了点头,应许了她。她一个劲的只顾自己说话,我真的不晓得她是否能够看得见我。或许是真的牵扯到自身内心最柔软的一处,我心一颤,酸楚在我的心尖尖处蔓延。   桑槿娘亲,我答应了。   15   转眼,来到阴阳家的日子依旧将近半年。我困在里头,阿姐在外头。也不晓得墨家气数是否将尽,阿姐和小高的关系是否还是如胶似漆?   我听少司命说。哦不,我是忘记了,她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她很聪慧,学会在叶子上用内力刻出简单清晰的语词。长长的那么一句话,单单数字寥寥概括。   我看得出,她造化极深。   对于她,我的心理并不算欢喜同心悦;或许,也存在她不怎么说话的原因。   听说,她比我长上几岁。她倒是没有计较什么,待我还是和从前一个样。很多心事,我也只可说与她听,其他的人,我并不能信任。可她,是阴阳家的人,但是极少空闲时间待在阴阳家陪我说话,她常常同一个叫做大司命的人一起外出执行任务。   我一直不晓得大司命是她什么人,父亲总是命她们两个一块出去。   我还是不知道父亲到底隐藏了我多少事情,那些都是不为人知的,即使我问,他也定不会告诉于我。那日,我终于见到少司命回来。她的仪容还是像出去那般整洁、悦目,看不出来有外出疲惫的影子。我大兴,赶忙追问她的消息。   她轻瞌双目,对着我的询问只是摇头。   “我听说,你见到他了?”我站在她的面前胡乱比划。听说,她到了一个靠海的小城去执行任务,也正好,我想起墨家里头也有一个靠海的小城,那里有一个做菜很棒的厨子所以我可以记得那么清楚明白。我斟酌半晌,从背后摩挲出一片白羽。   她紫色的眼眸一黯,若有所思。   她远远得望着我手中的白羽愣了许久,我却察觉不到她眼眸里头丝毫的情绪。她低垂眼睫,清风拂过她的衣袂,扬起她紫色的长发。   “怎……么了?”我一怔,我隐约能够猜到她心中所想。我试问她,“你果然还是见到他了,对吧?”果不其然,她的眼眸低垂,半遮半掩。   我等她沉默半晌,到了后来她终于对我郑重的颔了首。   孤寂的黑暗在我身边无休止的蔓延,恐惧犹如洪水漫延过我的胸口。我抱紧双臂害怕得颤抖着双肩,然而背后的冷汗已经浸湿衣衫。   没有人来,没有!   渐渐的,渐渐的,下腹绞痛翻滚,宛如有人在我的腹中闹腾,一波又一波的袭来。诡异的是,就算怎样疼痛,我的脑海不仅保持清醒回忆犹如播放片一样一段一段在我脑海中上映。   “阿娘,这花是什么花呀?红得真好看那,阿洵好欢喜。”粉雕玉琢的女娃娃菜刚刚学会走路,蹒跚的步伐口中吐出的字软软糯糯的,意外得甜道心头。她胖乎乎的小手指着比她高出一半的灌木,这株灌木正处最风光的时段,绿叶间盛开如舞女的裙摆一样的红花。   “这花叫扶桑,常名朱瑾,亦是阿娘的闺名。”从女娃娃背后走出一位沉鱼落雁貌美的少妇,颦笑间惊心动魄。她温柔的嗓音如同春雨绵绵,点点滴滴打在心头。   “阿洵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了阿娘为什么喜欢这花!红得这般讨喜,怎么让阿娘不讨喜?”小娃娃欢呼雀跃拍拍手,一顿豁然开朗的模样。   少妇含笑摇了摇头,“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体贴之美、永保清新之美也。”   庭院里头枝上的扶桑四季不凋,大红色的花瓣纷纷扬扬撒落在地面上。大红色的花瓣缤纷美不胜收,红火火红的犹如天际的晚霞。那个男人的轮廓被花瓣遮住,他脸色铁青,眸子一沉,庄重得道:“阿洵……”他的嗓音亦不晓得是哭过还是怎的,听起来竟然有些沙哑:“阿洵,阿洵别哭。你娘亲她走了,阿洵娘亲没有了你还有爹爹。”   紧接着,便是清脆的童音:“爹爹,阿娘怎么会没有了?她去哪了?是不是阿洵没有认真背书,她不要阿洵了?骗子,昨天阿娘还说要带阿洵去看灯会呢。”   童音落寞,再响起的便是哭腔:“我才不信,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等我清醒,里衣已经被汗水浸湿。我睁大双眼仰望天花板,思绪沉寂在梦中。   “阿,娘……?”   16   “我是谁?”眼前冰蓝色长得甚是好看的男人不顾避嫌牢牢的抓住了我的手臂,抓得我疼得要命。我对上他湛蓝的眼眸微微一滞,他很陌生、他深藏在眼眸的怒气令我心发慌。   可是,即使这样,我的记忆里不曾出现过他的模样。   阿爹带我去祭拜娘亲,他比我先行一步离开转眼下一秒我就被那个白衣男人给截住。   “我们素不相识阿洵又怎会认得公子?”我有意躲闪他的目光,却被他捏住下颚。   “柳絮,你若有种大可再重复一遍!在这世界上,你谁都可以忘记,但绝对绝对不行忘记我!独独忘记我也不准!我这就,这就带你离开这里……”他的手臂在我不留意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搂住我的腰肢,而我动弹不得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可是我真的……”我话还没有说完,眼前一片漆黑强迫不省人事。   我不记得他是谁,我撩起衣袖看着手腕上的那个红色的印子直发愣。这里好像曾经佩戴过什么首饰,终年未舍得取下的样子。可是如今,只剩下一个印子引我无限遐想。   柳絮,又是谁?柳絮不是生长在外头柳树上枝条的花么?   “她怎么会不认得我?她怎么可以忘记我!她这究竟,到底怎么了?”他平静的语气之中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是刚才那个白衣男人的嗓音,我认得。   “她为什么口口声声说她是阿洵,不是柳絮!”他又道,我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汪洋晚霞,绚烂成金色。外头有很多人,个个的面孔都是我不熟悉的。   我有些尴尬,他们听闻动静,个个转头注视我。哦,我想起来了,这些面孔我是在城墙脚上看过的,墨家叛逆分子帝国通缉犯么?我故作整顿仪容,有礼貌得行了个礼。   “也不晓得在座的各位抓我来作甚?莫不是想要赏金不是?”   话语未落,那个黄毛的喊什么盗的先第一个开口;“小絮,你做什么呢?我知道你平常爱看话本子的,我曾经也给你搜罗过不少的。但是,你可不能这样玩,别装了,你委实不像。”   那个大块头紧接着开口,“是啊,我记得你没事是爱看这个的。毕竟不是专业的,你怎样演也不会像。都相处那么多年了,我还是看着你长大的,怎么不了解你?”   旁边又一道,是个少年:“现在我知道你是我姐姐,话说喊你姐姐真的不习惯。喂,你平时不是很能那个说话的么,你不是只有对外人才会演出这等礼仪的吗?如今这怎么了?”   他们一句又一句话我根本不能解释,我抽搐着唇角轻咳一声:“阿洵生在阴阳家,重来踏出阴阳家半步,怎会与在座的各位结识?那个,少年,阿洵家里头只有阿洵一个,阿娘在阿洵四岁的时候就离世西去,又怎么会多出来个弟弟?”   那黄毛背着我小声嘀咕,“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演出来的啊……”   我的耐性渐渐消磨,我藏匿袍子底下的手掌心集结内力。看他们的样子,大概不是普通的劫我,也并不打算放我走。而我,对于柳絮是谁根本不在意,也或许她和我长得太过相像。   而我,并没有对他们这些帝国通缉犯产生任何兴趣。   “我得……”我还未说完,眼前迎过来一片漆黑。昏厥之前,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你竟敢想伤我?……柳絮,你是不是真的忘记我了……?”   17   苏醒的时候,窗外已经是明月当空的景象了。   我掀起身上的毯子,起身下榻。方才的突变如同涨潮一同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我自然是心怀怨恨。他们这群奇怪的叛逆分子胆子居然大成这样,竟敢在黄天化日之下抢人!   是世道变了,世道在崩坏。   “柳絮……你……他们到底对你做什么了?”这个声音格外耳熟,我闻声而回头。果然不出所料,回首刹那那人却在月明窗檐处。他一袭白衣飘然而至,紫蓝色的发伴风而扬。   我对他的话立刻觉得好笑,随17性而道:“他们没有对我做什么,而且他们待我很好。”我回避他疑惑渐渐转化为愠色的目光,顿了顿又道:“阴阳家的东皇,是我爹。”   窗外的月光正好,倾泻如霜的月光洒在窗檐边沿。我望着窗口的那一轮明月,又道:“你是白凤?就是流沙的那个白凤?传说之中终日与飞鸟为伴的那个?白凤公子,或许我与你相识的人有几分相似,可我并不是你的故友那个唤作柳絮的姑娘。”   我自小生在阴阳家,长于阴阳家从未踏出阴阳家一步。   我依稀辩得背后清凉深入骨髓,心不免漏了一跳。他宛如一股轻风从我眼前闪过,我看不清他的步数他便已经站在我的面前了。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的阴影挡住了照下来的月色,我才发现他的五官精致完美,就连我这个身为女子的也不得不自惭形秽。   他身上散发出冰冷清冽的气息,我忍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才初夏,这夜中的温度怎的会这样寒冷清凉?我违心大着胆子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他也正在俯瞰于我。   “别人我或许可以认错,而你我大不可能认错!”他抓住我的手,抓得我的手硬生疼。我从未同异性接触过,除了我爹亲以外,就算接触也是保持一定的距离的。他提起我的手凑近我,我大惊失色下意识的想要反抗。我挣脱不了反而让他更加用力:“你放开我!”   他似没有听到一样,将我的话视为而耳边风。他撩起我的袖子我的肌肤猝然暴露在他眼前触手可得,我闭上眼,羞耻感顿时蔓延过我的全身。   “我给你的铃铛呢?!”我能够想到的并未如意实现,我闻声睁开双眼只见他双目充血染尽是愠怒之颜:“它该待在这里的,怎么会没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而去,他所抓住的那只手,手腕之上空空如也只有一道粉红的痕迹。   我更是懵然,迷茫问道:“这里以前是有过东西吗?”   不记得了,脑海之中像是被人清空一样毫无保留。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也不会头疼,可就是想一张白布一样干净得要命,干净得不同寻常。他就算再怎样但还是常人,再怎样隐藏自己的情愫也绝对不可能会摆出这样真实的情绪。我对他的话产生了质疑。   “你是不是搞错了?或许这里曾经的的确确存在过什么东西,但绝对不是你的东西。”我趁他不注意抽回了自己的手,被他抢去按住的手承受不住他的力气而有些发红。我哈了一口气揉了揉继续道:“因为白凤公子,我们从来就没有见面。”   这一次,他没有表现的那么激动,反而长叹一息:“柳……姑娘,那我们重新认识。你现在记不起我,我不勉强你。流沙白凤。”   我对他的反应摸不着边,缓了好久才跟着道:“我还未及笄,暂且没有姓氏,阿爹娘亲喜爱换我的乳名,阿洵。洵者,诚且复实之为美耶!”   “阿洵……”他低声拖长轻吟,这两个字从他牙间挤压出来。   洵者,诚且复实之为美耶!   18   我有做过好几次想要偷跑离开这群绑匪的举动,我掰着指头一一数来,足足有三十余次。可是,我哪知道他们小道消息传得这么快?每一次都被打晕逮回来。   然而这一次,我又被他们给逮了回来。可这次眼看就要成功失败的原因竟然是,竟然是逃到半路我的下腹居然会毫无任何征兆的情况之下剧痛起来,万蚁蚀骨的感觉使我不得不减我奔跑的速度,当第二拨惊涛骇浪的痛楚迎来,我已经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她怎样?”我闻声偷偷将眼皮睁开一条缝隙,是一个穿着打扮很露骨的红衣女子。那女子的辫发像番邦女子那样分散绑起,如玉的耳垂挂下一条红色宛如小蛇的耳饰。   那女子冰凉的柔荑在我的脉搏轻抚了两三下,她微微一笑颠倒众生。她轻轻撩起耳畔的发丝,举手投足风情万种蕴含无限风情,气呵如兰:“原来她中蛊了,怪不得什么都记不得。”   这话一出,我心跳猝然漏跳一个节拍,全场须臾安静。   “她怎么会中蛊?是阴阳家?”是白凤的声音,平静的语调之中交杂稍稍毛躁。   他是,在担心我……?   “你先听我说完,这蛊毒不是阴阳家的。我只在古籍之中阅过,来自遥远的西蜀。白凤,你也知道,所谓蛊毒,唯有下毒的人才可以解。可就是因为这制作蛊毒的法子极其隐秘,我也只会最常见的蛊毒。然而关于蛊毒,因为多而杂、还有更多书中没有记载的,念在以往的交情上,同共风雨的几年,我也只能帮你判断她的症状是中一种蛊毒。”   红衣女子的声音宛如玉珏相鸣、玛瑙珠翠落盘,实在动听。   我一怔,她的意思是我体内的蛊没有医咯?也不晓得我中得是哪种蛊,听说蛊分很多种,个别心狠手辣的对人下蛊中蛊之后死相会非常狰狞可怕。   我想象到往日我难堪的模样,后脊骨一阵发寒。   “而且,这中蛊的日子有些年头。”那红衣女子又道。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些年头!为什么我体内有蛊毒如此才发觉,为什么一直身在我身侧我最亲近我最信任的人没有告知于我?又为何,这蛊毒的渊源又是什么?   这一切的一切,我怎么都想不明白。   “什么叫,这蛊来得有些年头?”   红衣女子颇有些玩味,她的话语中带着微微讽刺:“哦,她体内存在蛊,你这个身边人一丁点内情都不知晓。白凤,你倒是可以啊。”   他将头撇到一边,“我只不过是欠她一条命仅此而已。”   他,欠我一条命?啥意思,都不认识哪来的一条命!经过这几十天的瞎折腾,我严重发现我已经被他们搞混乱,每次喊道那个名字就像是让我接触另外一个陌生的故事。   “哦?她欠你一条命?”女子的声调微微上扬,有几分魅惑的味道令人欲罢不能。   他脑海之中闪过儿时天真的相遇与稚嫩单纯的交谈。   “你叫什么名字呀?我,我叫柳絮。”女孩用余光淡然一扫而过河畔的垂柳,白色的绒絮伴随着清风飘然而至,正值阳春三月初春时节。见到这样的情景,也不算稀奇。   “白凤?”女孩子笑了笑,唇角绽放的颜色要比那树杈上的桃花还要艳丽几分。她摇晃雪色玉兰花一样的纤细的手臂,手腕上的铃铛相撞发出悦耳的声音:“白凤,这铃铛是送给我的吗?好,等我长大了过来找你!那,那后会有期!”   “以铃铛为誓,铭记于心。”   ……   不许反悔。   回过神来,他仍然一副不情愿:“你只管医她的蛊,那些事用不着你管。”   那红衣女子再次‘噗呲’笑出声,“若你不愿说,那我就不好多问。只是,白凤,这一次我也没准。假如医不好,可千万别怪我咯?”   她又笑,听得我小心肝一颤又一颤的不知所措。   19   闲来无趣,我倒是哼了几首歌打发时日。   一恍,居然临近秋末,我在这里待了整整三个多月有余。遥远的帝都咸阳没有传来阿爹找我的消息,我望着绿色的枫叶又红了,红到残阳一样的色彩一阵发愣。   “小絮,我听他们说你回来了。这不,我路过桑海想看看天明也看看你,听说你被阴阳家掳去好一阵,遭遇如月姑娘那般。”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这个声音与在这里我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听起来有一种触到温暖阳光的感觉。   我回首,我见是一个紫衣的俊俏少年郎。剑星眉目,意气风发实在令我动心不已。我处着下巴好一阵思量,想是大抵没有闻到这样有人情味的人了吧。   我眨巴了又须臾,“长得是不错。不过,少年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柳絮,也不叫小絮。”   又遇见一个喊我柳絮的蠢货,我又忍不禁泼了他一身的冷水。食色性也,不记得是哪个老头说得,长得帅多看两眼很正常,可我不是花痴,瞪着人家看好久。   那少年挠挠头,一脸茫然:“这么多年过去,你模样没变我是认识你的。”   啧啧,又一个说是早年认识我的。   我今日穿了身浅浅的衣裙,上头印着少许栀子的花纹。我垂了垂手,微笑道:“公子,你我素不相识。小女子或许与公子的故人相貌有几分相似,可这世间的人千千万万,容貌相似之人繁多并不稀奇。只是,小女子原名并非柳絮,小字阿洵。”   抬眸时,华服少年唇角的浅笑僵持:“我原以为……没想到还真的是。”   他欲语又迟,搞得我一阵迷惑。这等情景似曾相识,像梦中所念梦外忘断恍恍惚惚。   “在下还原以为姑娘您人如其名,是个不拘小节的奇女子是也。却不成想到,姑娘却是一个满口礼节深闺的小家碧玉。却不曾理解这和那些庸脂俗粉有和不同?辜负了这称号。”   “江湖本不实,唯有亲眼所见才知对与错。在这个世界上,有虚与实之分。而这所谓的虚与实,只有自己明白了才能辩得。”   少年满面春风、喜上眉梢。他爽朗一笑,“阿洵就阿洵吧,项氏籍称少羽再次谢见姑娘。”   听到这个名字,我大惊失色。这不,这不是哪个鼎鼎大名的西楚项氏少主?   我正了正神色,压抑住余悸。我轻咳一声,“小女子不知眼前这位竟然是家喻户晓的西楚项氏少主籍少主,是小女子失礼了。”   西楚项氏少主是何等的人物?人人都知道嬴政的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就盼着一口气咽下去一命归西举国欢腾。毕竟,苦秦已久。会稽郡传来一个少年英雄,年少有为,天生神力。没想到一天,传说之中的人物会出现在我这等无名小卒的面前,不失礼不失敬才怪!   祖父乃是项燕将军,体恤下属又有功,人人敬之戴之,可谓是老一辈都要津津乐道的大人物。只不过,这段过往自从秦嬴政统一之后没人敢提起过了。   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让我这种只靠父亲那点玩意挥霍的人自惭形愧。   好想拿一段绢布和一只狼毫沾上遇水不化的墨汁跑过去要个字!哦不,爹亲说了女儿家要矜持,绝对不可以做出这样出格毫无形象的事情。尤其,是想我这种撑老爹面子的人。   他似乎体现得很不自然,浅浅的笑容难以令人将他和那位少年有为的英雄联系在一起。他挠挠头,笑着说道:“阿洵不用这么见外,称我少羽就好。”   眼前的少年不过十七八的模样,与我相差年龄并不是很大。很难想象我才到他胸口的我,在他面前不得不抬头做人。我在普通人家女子之中身高已经算偏上高挑,可于他,我却只能小鸟依人依偎而已。这货,究竟到底是有多高啊!   “少……羽……?”我抵唇轻嚅而道,还是有一丁点小羞涩的。   毕竟,我见过俊的,也见过更俊的。就是没有见过有人能够把俊和壮汉的身高可以融合的那么好又有这么温暖体贴性格在一起的人!实在是,太令人羡慕了!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魂淡!我想要嫁!   “阿洵,你回来了真好。”他对我笑,我脸上的臊红更浓了。我到底还是个年方二八的黄花大闺女,我也算青春活力的少女一位。阿爹不许我出门,我也只能在阴阳家到处转悠。   可是,这是第一次会让我小鹿乱撞的触动。   “呃?”我疑惑,停止了乱发萌动春心荡漾胡思乱想。   “小絮也好,阿洵也好。只要看你回来我就安心了,算起来,四年不见了吧。”他的眼眸之中是我看不懂的神色,我不懂他在感慨什么。像是欣慰,像是感动。   “哪怕,你不记得我……这都没关系,你会慢慢想起来的,我等你。”   我的心微微一震,眼中一酸有什么冰凉的液体即将夺眶而出。   可是,我还是不懂……   20   蛊毒愈发的次数频多,而我也渐渐得显得体力不支没有往日的活力。然而最近,除了嗜睡之外我忘记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了。   “秋兰兮麋芜,   罗生兮堂下。   绿叶兮素华,   芳菲菲兮袭予。   夫人自有兮美子,   荪何以兮愁苦?   秋兰兮青青,   绿叶兮紫茎。   满堂兮美人   ……”   我床榻上靠着窗听着窗外淅淅沥沥如鸣佩环的清脆螟蛉一样的声音,自己打着拍子唱起了楚国故曲。这首歌的调子是项少羽交给我的,可是我唱到一半想不起后来的调子和词。   窗外的落雨轻灵,微雨连绵稀稀落落。   我甚至开始,忘记我自己是谁……   “你是谁?”我睁大双眼,凝视站在自己眼前美得像画中仙的白衣青年。   “我叫白凤。”白衣青年见我瞪大双目,停顿了半晌一字一句道。   “你叫白凤?那我叫什么呢?”我挠挠头,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脑海之中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我惧怕,恐惧填满我的心坎。我咬牙轻声问道。   “你……”他欲言又止,半晌吐不出话来。   “你叫柳絮。若是不记得了,大可以问我。”青年叹气,眉宇轻拧。我竟然在他的那双汪洋大海一样的眼眸之中看到了浅浅的伤愁与痛苦。   之后,我一遍又一遍的问。他一遍又一遍耐心的回答我,从来都不会厌烦我。   “小絮,喝药了。”是那温婉轻柔的声音,我的心顿时漏跳一拍。   推门而入,他仍然是那身一尘不染的白衣;罕见的发色像是伸手可触的天边,不再望尘靡及、遥遥而之。青年手中端着一碗墨色的药汁,与木碗融为一体。   “白凤,少羽呢?他为什么不来看我?”我张望,不见那习惯华贵的深紫。   白凤把药汁端上案几,放下药碗的他背部明显一僵。   “项少羽他已经离开一个多月了,你难道又忘了?他,他现在在会稽他的故乡起义……以他的名声、能力还有他的身世,各地相应极快。他现在队伍壮大,从此前的八千子弟兵已经壮大到两万人。”我端起他放下的药碗,耳畔钻入他好听的声音:“小心烫。”   我吹去氤氲的热气,并没有迫不及待地喝下药汁:“哇,少羽他好厉害啊!”   “是吗?”我无意之间瞥到他唇角的一抹苦涩的笑意,复而他又道:“你就,你就这么在意他是不是?那、那我呢?铃铛断了,你也忘记我们曾经相识的事情……这是不是证明,我们的情谊到此为止了?对,我到底还在奢望什么啊?”   我见他摇了摇头,我一片茫然可心又不自觉在疼痛。   我握紧碗沿,听他推门而出:“小絮,把药喝完。今天晚上,我带你出去看庙会。”   这种心不禁的抽搐,像是隔了千年的时间那么长久。久到我根本不记得我到底遗忘了什么,只隐约知道是一种感觉,那是我曾经认为我最重要不可或缺的东西。   喝完药,我又唱起来:“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荷衣兮蕙带,儵而来兮忽而逝。   夕宿兮帝郊,   君谁须兮云之际?   与女沐兮咸池,   晞女发兮阳之阿。   望美人兮未来,   临风怳兮浩歌。   孔盖兮翠旍,   登九天兮抚彗星。   竦长剑兮拥幼艾,   荪独宜兮为民正。   ……”   窗外的雨,好似停了……   21   夏夜静谧,月色浓重。   我亦不知把咋地,空旷荒芜的地方如今换上了一番新颖的外衣,熙熙攘攘灯火辉煌。我揉揉眼睛,目前的景色更加清晰,还是亮丽斑斓。   我方可确定,如此缭乱绚丽的风景是真切的。   “我一向认为,这种景色唯有在都城才看得到。如今见到这一番,大开眼界。”我开心地合上手掌,心顿时暖烘起来。脸上的病态一驱而散,与寻常人家并无差异。   “小絮你喜欢?”我身侧之人看见我的笑容微微一愣,随后一闪而过的诧异紧接着再是淡然的欣喜。这一切,都逃不过我的双眼。   他到底是他呀……   我轻轻颔首,答曰:“悦然。”   我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句诗词,又不像我从竹简上看到的那般: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大概如此了吧。   这头的庙会虽然灯辉耀眼但终究比不过都城的万分之一。于是,不盛大但很温馨,我想这大概初次青年男女之外还有三口的缘故吧。这场庙会零零碎碎的摆摊的也有那么多,我心悦的、我没有见识过的,数不胜数、多种多样。   可这多半胜于民间不可拿上台面的小玩意,可我还是觉得很畅快。   “娘亲,囡囡需要这个!”软绵的稚子钻入耳畔,我回顾而视。   亦是一个长相憨态可掬天真无邪的女娃娃,衣衫虽然破旧但很干净,上头有几多红艳艳的扶桑花点缀不失娟气。而旁边的少妇简陋的衣着,乌黑的青丝盘发仅仅用一根木头簪子作为饰品。看样子,这双母女家境并不是富裕,可二人并不觉得愁哀,依然洋溢着笑容。   “好。”少妇微微一笑,母女双双羡煞旁人。   我心底酸楚险些溢出,头扭到一边不敢再看。所谓口中的羡煞旁人,旁人就一定是自己。   记忆之中一片空白,可心底酿出的感情是永远不会出卖人的。我不懂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酸得几乎与误食酸果一般,接着是一阵剧烈的抽搐。   “怎么?”白凤挑眉,我的不寻常被他察觉。   我使劲摇了摇头,舒了一口气:“无妨。”   我往前走,身后再无稚子与少妇的声音回荡耳畔我才肯放松心境。周围摩肩接踵,呼吸有点困难,待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侧再无白凤这等人。   我睁大双眼。   这是,走散了?   后知后觉,我竟然一个人漫无边际的走到这座罕无人际的地处偏僻的小巷里头。磕磕碰碰摸黑前行,一道阴晴不定的声音传入耳中:“原来你在这?找得我好苦啊,少主。”   我一震,不知所言。   眼前的那个人,背对着我唯一漏下的可以照明的月光。看他的身形,我可以判断他大概是个男人。他温湿的呼吸伴着淡淡的薄荷味道喷在我脸颊,我脸颊微微发烫。   我从未离异性那么亲近过,白凤是、项少羽亦是。   “哪来的少主?公子大抵是认错人了。瞧,月色如此又无灯火,认错人也不是罪过。”我呵呵一笑稍稍后退一步,想离他远些。他倒得寸进尺,向前一步。   “少主,虽然多年不见,但是你的模样我一定不会认错。就算化成灰烬,我也会将你的残碎一定一点完整的拼凑起来。”那人把我逼到角落,一只手撑着墙面对我道。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又觉得有些惧恐。   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负手而立沐浴于月光之下我才真正看清楚他的模样。   22   是一个长相很诡异的一个人,宛如鬼魅。   脸上深色的纹路蔓延至饱满的嘴唇,身形几乎与那想满载而归的月色混为一体、不分彼此。他身上厚重的长袍罩住他消瘦的身材,眼眸之中闪着捉摸不透的色彩。   我怔然,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是谁?”   他勾了勾唇角,一字一句:“阴阳家,星魂。”   阴阳家,星魂?   谁?   我一脸茫然,摇了摇头。在我记忆之中,并没有这个人。   他眉头一皱,“东皇大人说得果然不错,你果然全部都忘记了。看样子,要走到尽头了吧。”我还是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我张了张嘴远处忽然又传来一个声音。   “你在做什么?”是白凤的声音,听他声音,像是忍耐到了极限随时随地就要爆发出来。   我咽下口腔之中的唾液,随即喊了他的名字:“白凤。”   星魂冷笑一声,冰寒刺骨:“聚散流沙四大天王之首,白凤凰。”他缓了缓,“白凤公子好大的闲心,放纵流沙的买卖不做,如今管起阴阳家的自家事情过来了。”   “自家?”白凤尾音上扬,颇有蛊惑的味道,令人着迷:“国师大人,你现在身侧之人。你可知,她并非是那么阴阳家的少主人。而是……”星魂饶有兴趣,故意道:“哦?我只认得少主人,若我眼前之人不是阴阳家的少主人,而是什么?”   “她是我要的人!有我在,谁也别想碰她一分一毫!”   他很坚定,坚定得不像我认识的那个白凤。我无措,怎料得的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毫无犹豫地说出这段话,由于天色较暗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若我强行要将阴阳家的少主人带走呢?”星魂唇角的趣味更浓,他又道:“若是你带她走了,你这就是与阴阳家为敌、与整个大秦帝国为敌。一张羊皮,可以令你在江湖间的名声扫地,狼狈而逃。白凤公子,你可要想清楚啊。”   “我还记得,杀手,好似是不能动情的。一动情,成为软肋、轻而易举击垮。”   一阵风卷起我的裙摆,我方能记起我今夜我穿了一袭清丽的裙衫。我抬起头望天,月儿不知是何时何分不见的,没有光芒照耀的我,居然慌了神色。   “这些,用不着你管!”白凤牙间挤出这么几个字,听起来气势极足。   他眼中寒光闪现,杀气泠泠入骨。猛然,他化作一阵强风而过,我的眼前即可被白茫茫的一片彻头彻尾盖住了视野,看不见任何物件。一只手拦住我的腰肢,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悸到,从衣物上飘来熟悉的气息才令我安心下来我身侧之人是白凤。   茫茫一片大概是他弄的羽阵迷惑星魂的吧。   “随我离开这里。”他的怒气大约还未消退,足见轻点身旁两侧的风景犹如纸片化为乌有。而我,也看不到那一位深色锦缎长袍高深莫测难以琢磨的人。   很庆幸,星魂并没有追上来。   我们到了地处宽阔的地方,抬头便可望见在小湖上架着的小石桥。桥上人来人往,偶见几对恋人执手而过。湖畔的柳树枝桠长得垂下飘浮在湖面之上,引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而他,终于舍得把我放开。   “我们,现下如何?”   “白凤,那个人所说的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凤,你是不是知道我的过去?”   “白凤,你能不能不要瞒住我?”   “白凤,全部都告诉我好不好?”   ……   23   我一句又一句的问他,却始终不能得到答案。   四周沉寂,热闹与我们似乎毫不相干,我们仿佛身在另外一个遥远伸手触摸不及的世界里。自己眼眸之中的期许被那双浅蓝色的眼眸淹没,伴随着他难以打动的神色如磐石般坚毅的脸色渐渐消磨殆尽,不残留任何多余犹如星芒黯淡的希望。   “为什么,不回答我……?”   我咬了咬牙,然而自己的心始终不如那般脆弱。   “说啊!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他还是没有回答我,他望着我哑然好一阵。我觉得有些恼,急切道:“白凤,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曾经,曾经我是那样信任于你!曾经,曾经我以为在这个世界上我谁都没有,我有你,唯有与你,相伴左右就已经足够了!可是,我想知道我应该知道的事情!”   他不解释,他猝然一只手伸出来拥我入怀令我防不胜防。   “你……”他的怀抱比想象之中的还要冰冷,大约是快要入秋的缘故。如此这样大胆的举动不大会引得路人踌躇顾盼,大概是天暗的缘由罢了。   他埋在我的脖颈,温热的呼吸此起彼伏犹如一首动听的乐曲响彻耳畔:“小絮,别问。”   我的话在喉咙中哽住,上也不是下不是。   身体僵硬的仿佛不属于我,我也就不得不由着他这样抱着令我动弹不得。第一次这样亲近的举动,搁着衣料相摩我居然会听到彼此的心跳。   于是,这样僵持了许久,他方才松开我:“对不起。”   然而我这双颊早就烧红不已,恰好晚风轻扬吹动河畔的垂柳带动我的裙摆与他的衣袂纷纷扬扬。而我脸上灼灼的温度褪歇不少,一切恢复如常。   我抬头,大着胆子对上他的视线。心中便是一紧,“你……”   每当他这样,我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像是被填得满满的又像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半晌,我只有愣愣得听他诉说些个旧事。他温了目光柔了话语,难得见他说话仿佛泉水下流,又如同风铃作响悦耳动听:“我不知道该如何诉说这一切……有一个姑娘,她对我说过一个故事。说有一个组织里面专程培育顶级杀手,而那些九死一生的杀手最后一关就是感情。首领会给那些杀手每一个人分发不一样的东西,有各种动物、也有……人,是活人!”   “很不巧,那个年轻的杀手得到的是一个大活人。哦不,准确的来说是一个女人,一位抢来的貌美如花的妙龄少女。故事到了最后,他的同伴有的把自己饲养多年的动物给杀掉了,也有不忍心下手而失败的杀手,也有的,被自己刚刚开始养得动物当做饲料吃掉的。而这位年轻的杀手,他因为对这位姑娘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到了指定的日期却私定终身准备双双逃离这个组织。这个故事的结局是这个年轻的杀手与那位姑娘并没有双宿双飞,而是一同殉情。”   他的语气很平静,声线很流畅像是这个故事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那后来呢?”   他以为我是为了这故事最后的结局惋惜伤感,又继续讲述:“这个故事已经完了。这位姑娘对我说,假如她是我所要突破的关卡。等到期限一到,我会不会毫不犹豫得杀了她?”   我听他总是强调这个姑娘,心中一片酸楚,定了声问道:“那你是怎样回答的呢?”   可他脱口而出的回答,是在我意料之外:“我回答她,我会的。”   他的话很少,少得几乎让我的心七上八下。酸楚被另外一种复杂的情绪所代替,那一种不清不楚的情绪远比酸楚还要令我难过得多。   我能够想象那位姑娘听到这句话是怎样的伤心欲绝,我仰起头颤声而道:“那我呢?”   我还是不是很明白期间的感情,又想起星魂的那一番话,心中更是乱成一团。   一动情,成为软肋、轻而易举击垮。   他没有再回应我,而我又记起他的身份:聚散流沙,白凤凰。   24   清河畔火树银花,杨柳岸晓风残月。银汉迢迢暗度,几许尘埃几许愁。   他是聚散流沙的白凤凰。聚散流沙又是何等组织?我想我在怎么问也一定会得到那个姑娘相同的答案,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我并不奢望我能够成为他的什么人,只求在他生命里出现过仅此而已。   我唇畔流露一缕苦涩的浅笑,“不想回答也罢,我亦知道我所剩时日不多也不想现世剩余太多未了的遗憾。我知道,很多事情不知道答案对你我之间也是一种好,对彼此都好。”   强忍要哽噎的愿望,我转身离去:“白凤,即便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什么也不知道。可是,这段时日有你相伴,是我一生最难忘的一段日子,这就足够了。”   我不期许来世,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期许来世的结果只有失望而归。   “我很庆幸遇见你。”   这算是告白?是亦是,不是亦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哪怕,来世也是错过你。   哪怕,情深缘浅缘薄如此。   哪怕,到了最后此生相随左右与你共度此生的并不是我。   哪怕,时隔多年之后的你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   下腹翻腾,四肢冰冷。我头部嗡嗡作响,映入眼帘的夜景风光渐渐模糊重叠。   不好,蛊毒发作了!   我疼得受不了,我倒吸一口冷气。额头湿润冷汗津津,我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低吟的声音被身后之人察觉得到一丝一毫。可是,我却预算不到。   “小絮!”   我阖目之前陷入昏迷听到的是背后那一声凄厉满怀担忧的喊叫。   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蛊毒发作了吧……   四面八方一同涌来,感觉要被淹没了一样呼吸困难。   “你是谁?”   “我并不介意,你的刀刃可以随时落下。”   “我怎么看你像极了一个人?”   “这个结是我亲自系上去的。只有才可以解开。”   “解铃还须系铃人大抵是这个意思吧。”   “我以为这些事没什么可以让我觉得开心的,儿时心愿已了,但我们终归是敌人。”   “提这些陈年旧事作甚?童言无忌你知道么?”   “我不需要得到你的怜悯。”   “还情,还清。一瓶金疮药与一根红绳就这样乘人之危结束了十几年的牵挂倒也不拖泥带水。”   “你竟敢想伤我?……柳絮,你是不是真的忘记我了……?”   “别人我或许可以认错,而你我大不可能认错!”   “柳……姑娘,那我们重新认识。你现在记不起我,我不勉强你。流沙白凤。”   “阿洵……”   我都记起来了!   那年桃红柳绿的河岸边,草长莺飞争奇斗艳的季节里。   我遇见了你。   一次又一次的遗忘,你还执着陪伴在我的身边不离不弃。   白凤,我欠你一句谢谢。   我把向往自由鸟儿重新放飞重归于天际,它该属于那里。   一望无际的寂寞孑然一身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没有我,它会活得更加精彩。   旧忆就像一扇窗,推开了就再难合上,谁踩过枯枝轻响,萤火绘着画屏香,为谁拢一袖芬芳,红叶的信笺情意绵长。而我要到他乡去缅怀,缅怀柳絮飘洒的初春。   谁的歌声轻轻轻轻唱,谁的泪水静静淌,那些年华都付作过往,他们偎依着彼此,说好要面对风浪,又是一地枯黄。枫叶染红残阳似血,似血扶桑绽放的芳华。   任身后哭号嘶喊着也追不上,又一年七月半晚风凉,斜阳渐矮只影长,这场故梦里,孤桨声远荡,魂归初见,恍然语罢泪难尽。   我愿来世相见,再也不愿遇见你。   一段唏嘘犹记当年意气轻狂,人走茶凉人去楼空情缘藕断丝连无相守。   如此甚好。   全文完。   番外壹:晚归   番外:晚归   谍翅展翅奔向的远方,已经是凝聚红霞染遍,不识暮途。它像少女见到情郎时候羞涩的模样,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动心不已。   白凤放下手臂,肩甲犹如梨花般的羽毛伴晚风而扬。他表现得心不在焉,视线扩散至苍穹。这明显不是他身为杀手该有的,而经历过浴血重生涅槃的他又沉浸在往事中。   树下站立一位貌美如花的少女,或许算不上倾城绝色但像诗经所说的那样‘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她着了件蓝色的霓裳,随风摆动的裙摆并不妨碍到她偷偷得仰望树梢上静立的白衣少年‘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一切显得那样平静动人,不敢轻易打破。   “白凤,我又来看你了。”   少女咧嘴一笑,她对树梢上的白衣少年挥了挥手生怕他以为树叶浓密而看不到自己。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少年回神,流出不屑的目光。他斜眼一扫而过树下的少女,淡然而道:“无聊。”   她每天都会来看自己,每逢这个时候她都会出现在自己站立的树下静候。白天与夜晚的交接,日月颠倒,她像是霞光昙花一现,存在的时间极为短少。   白凤并不是很清楚她的身世,以她的衣着打扮来看,大抵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罢。   那天他拾了件纸鸢,无意惊鸿一瞥那件纸鸢也算得栩栩如生。他该是执行任务的时候,却碰巧被纸鸢砸到头误了时辰,他眼眸之中渐渐升起几分愠色。   也不知,是哪家人的纸鸢,竟然被风吹道此处。   “你是谁?”树底下,站着一位浅蓝色衣衫的少女。五官精致,柔顺的乌发盘成坠马尾顺着雪色的耳朵直下,鬓发间戴着一支梨花流苏宝石钗,脚踏梨花彩蝶绣鞋。   少女自是不会服输,亦也不畏惧生人。   她直勾勾得盯了自己一小会果然很不情愿的挪开视野,双颊通红像抹了胭脂一样。   “你手上拿得是我的纸鸢!”她本该理直气壮,话一出口却有了另外一番滋味。踏青郊外放纸鸢,却不晓得自己亲手画的最好的纸鸢被风吹走。她提着裙摆执意要寻回她最爱的这件纸鸢,却不知道跟了一路到了这种地方来。抬眼间,她认得这个巨大的树木。   是梧桐树,凤栖梧桐的梧桐。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澧泉不饮。   白凤挑了挑眉,他尾音上扬:“你的?”他把玩着手中的纸鸢,画工的确精细,他本该一掌揉碎这件打扰他兴致的纸鸢,可是他根本没有这么做:“原来这个东西是你的。”   他不喜欢纸鸢,原因是他看不得这等粗贱的玩意出现他的眼前污染他的视野。   “打扰到我的兴致,你怎么赔?”   事实上,他厌恶这种无聊的东西。   少女立刻被他这种气势所折服,她低下头。   她羞愧,自己的确无话可说。到底是自己犯下的错误,惊扰了他人还振振有词。她并不是什么特别骄纵的人,她还尚存羞耻之心,她还是原来那个她。   “我……”   支支吾吾许久,也吐不出来一句像样的话来。她悔恨不已,又埋怨自己的无能,连句赔礼道歉的常话都说不出口。酝酿斟酌,仍然如此行事。   “果然来了!”周身寒气凌冽,冰寒刺骨。   他的任务,终于来了。   “呃……?”她失神,她听不清白凤在说什么只见他那双薄唇轻张。娘亲说过,薄唇皆薄幸,多情皆比无情苦,东风与夏流。背后一阵狂风,惊扰了她。   她侧过头,背后什么也没有。她回过头时,树梢上的白衫少年悄然消逝。头顶一片白羽落下,滑过脸颊丝丝痒痒的。而她的心间,早烙下一个粉色的痕迹自己却浑然不知。   眼前忽而翻天覆地,刀光剑影血光飞溅间,恍惚一梦觉黄粱。   温热的人血迸溅在肌肤上,她抬手一抹指尖满是罂粟花。她睁大双眼,新鲜粘腻睲甜的感觉在空气之中弥漫。这些血迹,似是从树上滴落下来的。   它们婉如小雨,淅淅沥沥。而她压抑住即将要作呕的欲望,平复受惊吓的心。   她是碧玉,可不是闺阁不出。她自是知道某些事情的,也不会觉得奇怪。   “这个是……”少女不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这样如诗如画的地方,又怎么会有这些不堪入目的玩意呢?   梧桐树的那边似乎坠落下什么沉重的物体,接触地面时发出巨大的声响格外惹人注意。这课梧桐树足够的大,大的可以看不到另一边的情景。而她又不敢去看,她压制住滋生的好奇心扶着胸口呼出一口气。   身侧缓缓飘下一件纸鸢,是她最珍爱的那一件。只不过,它现在被弄脏了。   她拾起躺在碧色草地上纸鸢,葱葱玉指亲昵摩挲过纸鸢上每一处。这可是她花了将近三天的功夫才做出的纸鸢,轻而易举就这么没了,她的心中颇有惋惜。   指尖抚过一处,大抵是眼角的一处,她依稀辨别清楚这一处她未曾染过这样如蔻丹一样妖艳的颜色。她细长的远黛一蹙,移开手指带了几抹殷红。   她睁大双眼,这根本不可能!   白衫少年飒飒而立,傲视不屑一顾浅蓝裙裾的少女。淡然抱臂道,仍然是那副若无旁人的模样:“这大概是那人的鲜血罢,没想到竟会溅到这件纸鸢上。   他张口所说的语气很镇定,仿若习以为常。   她颤了颤,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很肮脏的东西她把自己曾经最热爱的那件纸鸢松手坠落中地,青色湮没了那件精致的纸鸢。而她脸色灰白,噤若寒蝉。   人血,这上面的居然会是人血!   她忽然抬起头凝视自己眼前的这位来历不明的少年,却不敢用打量怪物那样打量他。不得不承认,她现在才嗅到,这少年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就算不挨到,常年夺人小命的人身上也会存在那一股淡然的戾气,长久下来便不会有亲近的人,避之不及。   若不是方才的一切,她绝对不会相信眼前这个犹如清水般纯净的少年竟然会做出这样胡乱伤人无辜有为违反天道寻常这样恶略的事情来。人啊,不可貌相。   而后,她终于知道了这个少年的名字。这大概时隔了数月,她一次意外她又再见他。   他说他叫白凤。白凤,凤栖于梧,相差无几。   “你好,我叫淋漓。”她记性一向不大好,前面那样轰轰烈烈的事情她也一丁点不长记性。却独独,却唯独记住了那个雪色一尘不染的身影。   她流露出自己最满意的微笑,动心直至。   淋漓,爱恨淋漓的那个淋漓,淋漓尽致的那个淋漓。   这个名字,是她娘亲取得。她为了纪念她与爹爹的那段难忘畅快的感情,便给这唯一的宝贝女儿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她不晓得娘亲与爹爹年轻时经历过怎样的不愉,只知是个大团圆。   “淋漓?”少年挑了挑眉,饶有兴趣的样子使她心情大好:“好别致的名字。”   若是年年岁岁如此,那该多好?   她失神,便随口说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杀手的故事。那个时候,她却不知内情,也只是随口说说仅此而已。为了留住他,她便每天只说一段。并且说完这一段之后告诉她,他会在哪里出现。有了借口,她便每回都不讲完只留下一个悬念。   二人相约,昏黄树下。   初见的那棵梧桐树下,还有挂在树间随风摇摆的纸鸢。   “天色不早来不及了,我得回家去了。”   “这么快就走?”   少年人眉心紧皱,话语之中隐隐透着少许不舍之情。   她颔首,“又不是不会见到了,白凤,我们明天还是这棵梧桐树下相约而至。”   少年人不悦,张口又是一番话来:“随你。”   于是,她每日如此,从不失约。朝夕以对,暗久生情愫的人是她。   那个故事是她无意之中看到的,因为深刻所以就记住。她根本不会想到,这个故事,会令她找了一个自私的借口作为留意她的理由。   眼见着故事一点一滴的即将到了尽头,进了末尾。   讲到末尾,她鼓起好大勇气作为表白心意说出来这句含蓄而腼腆的话:“白凤,若是我成为你最后通行的关卡,你会对我咋地?”   他毫无犹豫,顾不及思忖长远说道:“我并不会像故事里的杀手那么愚蠢踌躇,若是你,我会毫不犹豫得动手杀了你。我不会让任何人作为绊脚石挡在我的前方,成为我的软肋。”   她顿时万念俱灰,眼中再看不进任何颜色。   她沉寂,心猿意马回答;“是么?”   他不知,这成为他最后一次见到她的一面。此后,铭记于心,不念不说。   后来啊,一场无名无故的熊熊烈火燃尽了一切,无人问津。   他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人,是最后知道的人一定是他。有人说,覃家被仇家找到,得了失心疯的仇家在覃家洒了酒水,点燃火把;又有人说,他们覃家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一病不起的女儿搬离了这个是非地给女儿医病去了;还有人说,覃家把女儿嫁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口耳相传,流言蜚语愈多,分不清是是非非真真假假。   他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传言,只自知,得到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消息就好。   可是,在往后的日子里他并没有寻到什么覃家有关的线索。直到找到在覃家干过活的下人嘴里知道真相:覃家的小姐,不知何故一病不起,长久郁郁,双亲不忍心,便给她许下一门亲事,想着要给她冲喜。难以预料,就在大婚的前一天,小姐自行了断放了一把火烧了自己闺房,誓死不从,香消玉殒,宁为玉碎。   最后,双亲痛失这个女儿覃家长母夜发白发,一下子老了十多岁。   又听闻,覃家小姐其实芳心暗许,奈何情深缘浅。   番外贰:柳絮   赵国舞姬雪女早知得罪雁春君会有怎样的后果,所以,在她决绝的去往他的府邸之前她自认为做好了一切善后的准备。其中,亦也包括她年仅九岁的义妹。   也不知咋地,赵国舞姬雪女竟然会放心得下将一个半大的女娃娃独来独往,不管路途遥远、山路崎岖难行命她独自一人去寻往不知身在何处身为义父的荆轲。   这事说来也奇怪,也不知道这女娃娃到底在路途上经历了什么。居然会自己一路上平安无事的顺顺利利的找到这来无影去无踪的荆轲荆大侠。后来,由这女娃娃独自一一道来,才知原来有这样一段不同寻常的过往……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碧波涟漪之上一位浅衣的小姑娘正在泛舟,她一人独撑一支比她这小身板还要高出一大截的长篙,哼着悠扬的小调逍遥自在的撑船过江。   这女娃娃还是雏形,见她白白净净的五官中颇有些动人的色彩影影倬倬描摹她未来沉鱼的轮廓,又将掀起怎样的风波未曾可知。她与同龄丫头之中的身姿已经算是高挑,与妙龄芳华豆蔻少女相差无异,颦笑间的一举一动更是隐约透露着身份不凡的气质。   如今几番辗转到了齐国边界,等过了这一条江水便是到了楚国了。   女孩情不自禁地抿住上扬的唇畔,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   “虽然还是找不到义父,打探了那么久也没有他的消息。脱离了阿姐的严厉管束也算是一件值得开心的好事,尽管我还不知道阿姐之后的遭遇会是如何……但是,我相信她一定可以化解的!”女孩撑着长篙划开水面,小舟缓缓前行。   毕竟,她阿姐是那样聪慧的人。   忽而,天色突变大雨磅礴倾泻而下,避而不及。   她来不及反应,抽回长篙的时候拔凉的雨水眼睛打湿了她额间的青丝。她躲回小舟上的草帐里头,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抱着双膝听着外面漂泊的雨声。   如今才立春,天色说变就变也不是一件很惊奇的事情。   而她听着雨声,身心疲惫,不知不觉中便睡熟了。   一觉醒来自己便来到这里,成为襁褓中言语不通之后咿咿呀呀的婴孩。而她适应环境的速度极快,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她很幸运,有了家人。   她从来都不敢奢望什么,她永远都不会想到会有如愿以偿的一天。   她清醒之后,外面已经没了稀里哗啦的雨声。她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起身,不知道是何时,她不会随时随地带个日晷,这么笨重的东西实际上很少派上用场。   钻出草帐,伸了个懒腰。   这天虽然放晴了,可仍然是灰蒙蒙的。水面上漂浮一层淡淡的白雾烟煴朦胧,颇有几分仙气的味道。良辰美景奈何天,碧波泛舟凌波时。   碧色的江面,飘忽不定。从白雾中伴着流水漂着一个影子,雾气有些浓,看不大清楚。后来,那个影子越发的清晰,她方才发现这江面上的这团影子竟会是一个人。   那人是个少年,身上的白衫被水打湿黏黏糊糊的挤在身上。白衫上有大块面积晕开红色如同朱砂的痕迹,在白衫上非常的明显。而她先前以为惊慌失措想要撤跑,现在又看是个少年人,还是一个长相很清秀的少年人,难免动了心。   可是她又怕,怕自己救了一个自己没有能力救的人。万分踌躇感慨之下,她强扭不过自己可笑的恻隐,还是觉得用长篙把躺在江面不知是死是活的人打捞过来。   世上最可怕的是,你想救人,而你不是学医的没法救人。   这宽阔的江面空无一人,只有她这只小舟犹如孤岛一样随风摇曳。若是自己不救他,他可真是要踏入阎王殿了!伸手一探他的鼻息,气若游丝还有一线希望尚存。   原本该开心的她,此时此刻就哭丧着脸。她是学过红十字的救护方法,高渐离和荆轲也有教过她包扎的方法,可是放到这里都没有啥用处!若是她现在没有法子的话,可是等于害人。   她有点压力山大……   她该剁手……   人工呼吸顶个屁用,也休想让她没羞没臊的用这一招!   没得商量!拒绝!   她才做不到像那群圣母女主角一样用人工呼吸救人,再则她都没有亲过人啊喂!她还是有一丢丢洁癖的人,想起那会就算拿了个假如考试人工呼吸她都在厕所干呕了好几次。   万分纠结的她,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   她默然伸出手掌,用力得拍了拍少年惨白的脸颊。她啊,绝对不可能没有经过别人的同意就扒人家衣服检查人家的伤口对吧?这样没有礼貌的……   一次,没反应。   两次,没反应……   三次……   终于有一丁点反应了!   把人家的脸拍得喝胡萝卜一样不有反应才怪!   他嘴里漏出一抹痛吟,可神智依然混浊不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她趁此大好机会,在他耳畔大声吼道:“喂,先别急着晕啊!先把你到底伤在哪里的告诉我,这样我才好替你包扎啊喂!”   然而眼前穿戴奇异,一身劲装打扮的白衣少年还没有来得及听她说完再次晕厥。   他昏迷之前耳边久久回响这女孩的声音:“卧槽,怎么又晕了!”   等他回复神智的时候,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四顾无人,从头顶草堆漏下细细碎碎不大强烈的光线这足以令他看到周围的环境,陈设过于简单粗陋,而自己身下坐着的是一堆干草。干草上铺盖一张毯子,并不破旧,勉强能用,其余的便是一张案几和琐碎常见的杂物。   对于他这种在陆地跑惯的人来说,第一次在船上委实有些不习惯。好在风平浪静,小舟也不至于摇摇晃晃,他也不会值得这样事情考虑周全。   他一动,便牵扯到身上的伤口。他连眉头都不皱,伤口被撕裂鲜血又冒了出来他,在白纱上盛开一朵朵妖艳的花。他低头一瞥,自己身上的衣衫半褪,伤口包着白纱。可他并不怕疼,这都是被练出来的,就算不得已也必须习惯这刀剑上舔血随时随地都会一命呜呼哉的状况。   不过,他这一次到底是有多幸运?   “切,说晕就晕,这都躺了好几天也不见得醒,都耽误了行程。”   她烦躁异常,坐在船头□□着玉足玩弄着平静的江面。她踢起好大的一阵水花,冰凉清爽的感觉顿时解数了她烦躁的心。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却惹得她回头。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幽兰空谷、清新脱俗,那双浅色的眼眸之中透着不一样的光彩。   “是你救了我?”他半信半疑,她亦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独自一人救起自己令他觉得匪夷所思,又听到方才的一番话却又不得不信。   她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回答:“是啊,不然你以为谁会救你?”   他眯眯眼,眼前的这位黄毛丫头性格张扬,像是位没有家教的野丫头。这也不见怪了,乱世之中孤儿数不胜数,遇到这样也不算稀奇。   只不过,这丫头出口不凡,总有一天会招来祸端。   “接下来,你要去哪?”   他勾唇,他做出一个令自己也意想不到的决定。他并不介意花这点时间去陪伴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欠下的人情以这种方式回报也不存在什么损失。   况且,之后就一拍两散再无瓜葛,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互不相欠。   “我去哪里管你什么事!难道你要跟我一起去不成?”   喂,她还是戴罪之身。她是有奇能异术不错,可是又多加了一张嘴,怕是阿姐准备的银钱不够,行程要提前许多。原来就麻烦,现在更是麻烦!   “没错。”   他表现得非常镇定,答道。   番外叁:得失   她很喜欢扶桑,喜欢它那样挂在枝梢陈层层叠叠的模样,火红的美丽彻彻底底印入心底。唇角浮现一抹不经意的淡然浅笑,她温柔抚上微微隆起的小腹。   上天赐给她一个做母亲的资格。   他为了让自己开心,将后院的花花草草全部铲除命人种满扶桑花。满眼的红色,簇簇如朱砂,美艳不可方物。有一种喜欢,唤作只爱没有理由。   一切随缘,由天定夺。   如今,她自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怎么出来了?不好好休息。”他生得魁梧,又不似诗文中的人那样俊美,浓眉大眼的。他见她推门散心,又不放心她,便悄悄得跟在后头。可见她在欣赏扶桑花,流露出这样心满意足的笑容,便软了心坎上前与她聊话。他蹙眉,颇为担心她的身子。   桑槿摇了摇头,自从有了这腹中不安分的小家伙以后她整个人都为此劳累,疲惫;并没有像那些即将同为人母的女人一样,泡在蜜水里涨了身姿反而令她更加消瘦憔悴。   “我想出来看看,总是待在屋子里都快憋死了。”桑槿细软的声线加上稍许委屈,可谓是再坚硬顽固的心也会被这一滩春水融化。她本是大家闺秀的模样,温婉贤淑。此时此刻像是换了一个人,丝毫不见知书识礼大方得体,只是化作了普通任性的寻常女儿家。   他见她难得敢于与自己撒娇,也随之软了心坎。   “随你。”一个柔情的吻落在她的鬓发之间,男人沙哑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吐出温热的气息令即将身为母亲的她如同踏出闺阁不谙世事的少女羞红了脸颊,短短几个字,满怀宠溺的声音她可以足够想象得出环过她腋下的男子脸上的神情。   只羡鸳鸯不羡仙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罢……   幸福来得太快去得也太快,以为不速之客到访了。   蜀国很早以前被司马大将军灭国,其中缘由不宜多说。只道最后懦弱无能的蜀王求得一命而存,曾经高高在上万人朝拜的王从高位跌落成为臣服秦的一个小小的侯。   一息尚存的蜀自然不会心甘情愿,不招自来到访自称使者的蜀族到了府邸。桑槿早听闻蜀族擅于蛊术,心狠手辣。期间害人者无数,涂炭生灵。   而她作为长母,不论前程风雨交加、艰险难料,就该撑起整个家。   她选了件最清雅、最衬得上她身份地位的衣裙,昂首挺胸上了没有硝烟的战场。她小心翼翼步步惊心,以最平静镇定的心情与使者交谈。   可是,步步为营的她还是中了使者的蛊。这一回,还要搭上她腹中未出世的骨肉。   她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蛊毒蔓延得极快,还未撑到他回来,她便躺依在床榻。梦中她倚在柱子边,微笑着远观不远处嬉耍的女童,笑声犹如一首动听欢快的曲子。   阳光从密密的树叶碎洒而下,眼前清晰的画面渐渐模糊,影影倬倬糊成一点。她仍然微笑着,眼皮沉重得要睁不开,她抵挡不住缓缓合上了双眼。   她是被疼痛惊醒的,疼痛漫延过五脏六腑,万虫噬骨的感觉委实不好受。等蛊毒结束的时候,日出东方,她整个人仿佛从水池里捞出来一样。蛊毒将她身上的立即基本消耗完,她剩余最后一丝劲拿起放在枕边已经完工的小绣鞋,亲昵摩挲。   阿洵,娘亲又梦见你了……   只是,对不起。   原来要许诺过她要亲眼看着她的小阿洵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成人,不得要教她与自己一同,过着没有母亲的生活,享尽一切苦头,无人同享。   她要食言了。   后来,他一怒之下向皇帝陛下请命,央求再次讨伐蜀国扩充帝国疆域。蜀国一直都是皇帝陛下能够看而吃不到嘴里的肥肉,而他这一举动,飞快的令皇帝陛下答应。   他找了个借口,又为皇帝陛下铺好前路,这样好的事情他又怎能不答应?   于是,在她即将临盆在即,他带兵讨伐出征。   她得上古秘籍,可保骨肉在这世上存活数十年之久。这得之不易的数十载,需要很大的代价去交换,而她合上书,毫不犹豫得做到了。哪怕以生命为代价,她也要保护她。   就这样模模糊糊地过了几年,蛊毒慢慢得侵蚀她的身体,她撑到阿洵三岁那年。   离世之前,她安慰过跪在床榻之前泪流雨下的小丫头。亲昵得抓住她的双手抹去她眼角的眼泪,扯出一个足够说服的笑柔声道:“阿洵……别哭,娘亲要走了。在没有娘亲的日子里,一定要替娘亲好好的……照顾爹爹。阿洵是……大人了,要赶快……坚强起来。”   “娘亲要去哪?阿洵不让娘亲离开……”   糯糯的声音此时此刻因为长期抽噎而沙哑,哭红的双眼肿起来极为心疼。   话语刚落,她缓缓得阖上了双眼耳畔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阿娘!……”   她这一生大起大落,哭过笑过爱过恨过也算取得圆满。她深知,她已经得到寻常人家不得到的东西,渴望的东西,她已经心满意足了。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阿洵。   阿洵还是孩子,年幼的时候就失去母亲漫长的一生要怎么弥补……   “娘亲,阿洵要扶桑花糕吃!娘亲做得扶桑花糕最好吃了!”   “娘亲,爹爹到底什么时候会回来啊……”   “娘亲,爹爹什么时候会回来啊?阿洵还要去看花灯呢!”   “娘亲,你为什么这样喜欢扶桑花啊?”   阿洵,在没有娘亲的日子里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她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个莽撞的少女。一心想要得到自由,不肯屈服命运的她。她踏出府邸,遭遇失控的马险些丧命,后得相救相许情长。   “是你?”   “小女桑槿拜见公子。”   “桑槿不知,那日遇见的竟然是公子。那日匆忙没来得及道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实在是失礼。桑槿如今在此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如得相许相依偎,此生不负。”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番外肆:长生   他留在这里,也不过是缓兵之计。实际上,他堂堂的禁卫军统领一夜之间却沦为韩国上下通缉的要犯。无奈之举,也就只能随着她到处漂泊。   “喂,你现在要去哪?”他抱臂斜倚在船篷边上,眼前暂且可以称之为少女的小姑娘挽着双髻垂着发,身上着了件浅浅的衣裙。她挽起衣袖,露出细腻白皙的半截小臂捧水玩。   听到他的声音,她的举动一滞然后将手中的水洒下。她道,“你都不讲明白你的来历,我又为何要先挑明我的事情告诉于你?喂,这都多长时间了,你为何还不告诉我?”   声音淹没在水声之中,而他的唇角也随之上扬。   “这是哪里?你是……谁?”他抬头直视撩起布帘走过来的女孩,女孩用丝带捆绑住双髻,手间捧着一碗不知何物的液体正冒着热气。女孩没有避讳的样子,反而大大咧咧的坐在他旁边,也没有害怕畏惧的意思:“呐,等过完这条江就是楚国了。”   “喂,把这碗药喝了吧,我没有下毒的。”   她把药推到他面前,像是没有听到他那番问话自顾自的说道。   “你到底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蹙眉,微微一动身上的伤口便裂开渗出鲜血来。而他现在因为失血过多太过虚弱,也只能勉强自卫而已。女孩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的脸。   女孩猝然拍着胸部,“有你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么!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沉进江里喂鱼虾了!”他从未见过如此不规不矩的姑娘,他见到的姑娘大多循规蹈矩的。   或许第一印象是来着她那张白白净净的脸蛋,可真等她一开口就什么都变了。   他撇过头自是不想多余理会与她,又想着自己未免也太过于孩子气。与一个半大的孩子较什么劲,还有对方还是一个姑娘。他又思忖着在她这个年纪,自己已经开始学会杀人讨生活。   难免感慨岁月如梭这些事情。   “诶,说啊!你到底是谁啊?我有在问你话,别一句不答就处在那里发愣啊!”女孩站起身,后退好一大步叉腰对她喝道。也不晓得师长何处,竟然教出这样一个来。   “干嘛不说话?哑巴了!”   敢对杀手这样出言不逊的她是第一人,若是换做平常的自己早就拿起羽刃割断她的喉咙。他湛蓝的眼底染上几层淡愠,“闭嘴,我教你闭嘴。”   以为她闻到他周身环绕的杀气会临阵脱逃,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做。女孩仍然不依不挠,她抱臂斜睨他道:“别以为我会怕你,你以为你是谁?”她下巴一扬,“看你身上的伤痕,都是暗器所伤,大大小小不一。我看见你身上新的旧的,想是你的身世与江湖有关的吧。”   他眼中的愠色渐渐淹没取而代之的是惊异之色,他转头脱口而出:“你怎知……”   “我还知道,你当初会浮现在江面漂浮的原因。”女孩才不理睬少年的问话,故作神秘道:“我可堂堂赵国第一舞姬拥有倾国倾城之容雪姬的妹妹,又怎么会浑然不知?”   而她终于浮现出女儿家的悦色,“嘿嘿嘿,看我聪明吧?”   “……”   他沉默。听闻赵国雪姬七国第一,而七国之中唯有赵国歌舞第一,雪姬又是赵国第一。所以,赵国雪姬理所应当的成为天下第一。传闻,雪姬孤身一人并无其他亲人,唯有一个八岁的义妹相依为命。可他眼前的这个女孩,可不止这么点……   “你今年多大?”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问人家年龄,他自知问女儿家的年龄是最忌讳的可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心问道。唯见她笑颜如花,一字一句:“我过了这月中旬就满八岁了。”   天雷滚滚,他只是不停的打量眼前的女孩。   “那你呢?”   “我,我叫白凤。”   “喂,我可没有问你叫什么啊小白!”   “谁是小白?”   “这船上谁姓白就是小白咯~”   “……”   这样一闹腾,便过去了两年。   他眺望越发清晰的河岸,繁华眨眼间虚无。他淡然故作语重心长的叮嘱道,“知道的太多,对你不好。有些事情,不是像你这种黄毛丫头可以应付的过来的。”   她沉着脸道,“可是我救了你,在两年前。”   最后几个字是她从牙缝之间挤出来的,她整理好着装起身道:“快靠岸了,小白。”   阳光洒在她的轮廓上,她的身姿蜕变极快,渐渐有了少女的雏形都有。她生得高挑,一向得比寻常同龄的姑娘要高出很多,连说出的话也不似同那般稚气,也难怪会认错。   “恩,我知道。”他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再无像当初一样对这个称呼饱有厌恶之情。   即使过了两年,可她仍然是个屁大点的黄毛丫头,并无区别。   “笨蛋小白,我已经是大人了。”少女不满的嘟起嘴。   再过四年,她就可以嫁人了。可事实上,不用等到及笄之年便可行嫁娶之事。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天上乌云密布,集结迅速就像是来不及做好准备像流沙转眼逝去的人。有些东西,注定是伴随着岁月悄然无声的消失无影无踪的。即便曾经在此停留,只能最后感叹惋惜。   云下坠下第一滴雨打破前所未有的宁静,溅如尘世。随后,毫无征兆的下起了倾盆大雨,点点滴滴濛濛绵绵,雨花纷纷扬扬倾泻飘洒。避而不及的行人,注定会被雨水打湿衣衫。   坐落在苍翠关山连绵处的小茅屋,雪色的大鸟的羽翼被雨水打湿粘在一起。它躲在茅屋屋檐下避雨,可还是弄湿了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翅膀。因为茅屋太小不够它展开翅膀晾干,它只好微啄宽大的羽翼,雨水顺着它的羽毛滴滴答答直下,大鸟的脚底形成了一滩小水潭。   大鸟仰起头,雪色的脖颈高傲的挺起。   推开门,走出一位如画般白衣青年。他看到大鸟,并未流露出惊愕的表情,他紧抿的唇角终于松懈,大鸟听闻他的声音回顾而视。白衣青年冰冷的双目慢慢沉淀,柔声道:“回来了。”   大鸟长鸣一声,像是回应白衣青年的话。   “终于舍得回来了?”白衣青年语气突变,“这都五天了,你还敢回来?”   大鸟呜咽,一双眼睛挤满委屈。白衣青年自知它最擅长这一套,也清楚是自己的不是将它宠溺坏了,青年无奈地叹气:“算了吧,平安回来就好。”   如今楚汉争霸,四处烽火狼烟不断。这天下归于者谁,与他无关。   或许谁都不会想到,曾经响彻江湖流沙的四大天王之一位居首位天下轻功第一的白凤凰会隐居遁世于此,一只大鸟为伴,逍遥自在无拘无束过起这神仙般犹如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这种生活是人人都想得到的,也是他曾经想要得到的。   可是如今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他渐渐发觉自己并不快乐。   青年的目光落定在不远处那方矮矮的石碑之上,石碑周围有人打扫,所以并没有杂草丛生荒凉的情景出现。奇怪的是,那方石碑之上并没有雕刻出这方石碑主人的名字。   只听白衣青年缓缓启唇,“小絮,外面又下雨了。”   他这些年费尽心思,付出的努力要比任何一方面的要多,却还是没有找着当年她拉下的那个铃铛。这是不是老天在暗示于他,他们注定有缘无分,而他注定要孤独终老。   远方偶尔传来故人的消息,这些消息,是他替她听的。   雪女和高渐离刺杀失败一同跳崖殉情,此情感人肺腑动容天地;端木蓉与盖聂到底还是难过自己那关,一个在行走于天下,一个在镜湖;天明高月携手为伴经历风雨,最终明月永恒。   至于项少羽,一战成名。周身环绕佳人无数,可终究没有娶妻。   唯有一人默默无闻的相伴他左右,不离亦不弃。此女据说生得花容月貌绝世无双,能歌善舞,文武双全,会唱作诗,比当年雪女还要略胜一筹。因为仰慕,长留他身边。   虞氏女子,江南人士。   “小絮,用不着担心项少羽那小子一生孤独。他身边已有虞姬相随,得此痴情女,项少羽那小子也太好命,得权得美人。”白凤一眼定住,他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道。   若项少羽比他要先认识她,想必用情不会那样苦涩。   也不会到了最后无奈蛊毒发作,含恨而终。   “小絮,你一定一陪着我,就像当初我陪着你那样,直到天荒地老。”   天边露出一角,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芒。一束光芒划破天际,外面的雨声刹那落幕。这场雨来得突然,去得也太突然。面前的大鸟见天空放晴,开心得展翅。   当年也是这般,她笑颜如花飘散旧梦中。   “不许喊这个名字!难听死了!”   “我不要,我就要喊你小白!小白小白小白!”   “闭嘴!再喊这个名字信不信我立刻就杀了你!”   “呀,好凶啊!小白,像你这样将来是没有女孩子会喜欢你的。”   “感情这种东西,我根本不需要!”   番外伍:徘徊   我认为自己,并不会喜欢上她。我认为自己,一生痴于阴阳术。   那天亦不过是怀着好奇之心才踏入那里的,我寻常与月神并无交集,而她也需对我行礼恭恭敬敬的喊我一声‘大人’。她一出口,我原以为她与庸脂俗粉一个劲,毫无兴趣。   聊了几回,一来一去我才发觉我眼前这个所谓的‘阴阳家’少主并没有看起来的那样简单,伶牙俐齿说得头头是道。看起来乖巧大方,是个当软柿子的料;事实上,她比石头还要硬。   她缓缓抬起头,生了好一张国色天香的面皮。她裹青烟似飘逸的裙,笑语嫣然。   “拣雪亦是拣雪,二字便是二字,没有任何更改之意。大人,这有什么好请教的?说起来,到还是大人,说了这话都没能告知大人的姓氏。不知道大人是否有难言之隐才不愿意说个清楚明白?”我愣住,还未等我问她她便自己来问我的姓氏了。   见到我的人,要么是惧于我,要么是装模作样恨不得躲我远远的。而她,一边装模作样,一边又想逼我说出自己的家室。这样的人,的的确确是头一回见到。   我饶有趣味的直视她,负手而立一字一句的道:“星魂。”   她神色大变,消瘦的肩头微微颤抖。我根本不会想到她听到这两个字会一这么大的反应,人人都道国师喜怒无常,爱于杀戮泯灭人性,以作弄活人为乐。   “小女子不知,原来大人竟是大秦帝国赫赫有名、鼎鼎大名的国师星魂大人!是拣雪方才失礼了,请国师星魂大人见谅!”她猝然对我行礼,垂下头的她令我看不清她的脸色。   我顿时非常不悦,原来所有人都一样。   “还以为你还真不识得我的姓名,没想到你与她们都一样!拣雪,拣雪,东皇大人遗女。”   早年间听闻阴阳家的东皇大人曾有妻女一双,又因南蛮子而命怀有骨肉的主母身中蛊毒,一代又一代无穷无尽永无休止的传下去,受尽断子绝孙永无天伦之乐。   这也难怪东皇大人会一怒之下跟始皇陛下请柬要攻打蜀国。连死灰复燃的机会都不会再给予他们,那一次,我随他们一同前去,遍地狼藉触目惊心。   之后我便不清楚,东皇大人的遗孤就这样随风而逝,消失得了无踪迹。   我翻阅古籍,却并未发现有解这种蛊毒的法子。就连,就连延续生命的方法也不存在。可数年之后,这位已经成为传说之中的人物完好无损的归来,站在我的面前。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她待在阴阳家静养。我可以偶尔从侍女嘴里听得一两句关于的传闻,说什么阴阳家的少主果然非同凡响,原以为她太过小家子气除了跟名家一样耍嘴皮子功夫之外,别无他法。后来说,阴阳家的少主果然名不虚传悟性极高。   之后,我便没有再见到她。   第二次见到她,是清明祭拜先祖的时候。同样的缟素衣着打扮,却难得拢一袭烟穿得那样煞养眼,她乌黑亮丽的青丝高高的挽起,伴在东皇大人身边。   祭祀结束,便各自散去了。   后来传来消息,说是阴阳家的少主人被叛逆分子劫走,至今了无音讯。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接下了这个寻求少主的任务,四处游走。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在那一夜将她寻到。   可她,却什么都忘记了。   相同的脸相同的语气,配上稚嫩的表情显得那样格格不入。那,根本不是她。东皇心深入大海,可虎毒不食子,更何况还是他的爱女,他根本不会对自己的女儿下咒。   我隐约有一种感觉,是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当我准备试探她的时候,那个人就来了。我讨厌他总是自认为超凡脱俗,与世不争的样子,好似什么都与自己扯不上任何关系。轻功不代表武功,而轻功不过是一种可以逃脱的功夫。   若是真的动起手来,他定狼狈而归。   他带着她离开了,我眼角的杀气淹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空巷之中。我不知,我脸上因为急切修炼阴阳术勾勒出这样妖艳的花纹是有多骇人,我只不过是想踩在他人之上而已。   番外陆:陟遐   离别之际,我见她紧紧扯住我的衣角不肯放,心也就跟着软了下来。   “少羽,能不能别走?”少女跪坐在床榻边沿,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床榻。她樱唇下瘪,一双好看的星眸挤满委屈,楚楚可怜的样子委实教人于心不忍。   白凤执行任务要去好一阵子,同况,我也不得在此地久留。我也是碰巧路过此地想看望旧友,后来从天明口中得知她的下落便飞一般的跑过来。那时她浅浅拢烟,荫荫静立。   我与她只是出于相识之情,朋友之约,根本谈不上感情这一回事情的。   她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仍然巧言善变可是骨子里却少上那样一味。可就是这样恰巧少上一味,不知不觉成为我心中最称心的一味。那些日子里,我试着把以前发生的事情讲过她听,令她一点一滴的回忆起来,一天不拉。这件法子根本没有丝毫效果,她成为了听故事的那位。   有我陪伴,她自是不会寂寞的。   如今是我最后一天待在此地,我告知与她,不料想会是这样一个结尾。我摇摇头,浅笑安抚她,此时此刻她便像三岁孩童,是她最脆弱最危险的时刻:“好,我不走。”   “说好了,等我睡着了也不可以走啦!”她听我这番,松开我的衣角。我坐下替她掖好被子,我只觉目光灼灼,她看了我许久缓缓道:“少羽是不是很讨女孩子的喜欢?像少羽这样的,喜欢的女孩子会好多好多吧。”我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郑重干脆道:“没有。”   或许是一直注重兵法的原因,名声在外如雷贯耳,却一直得不到心仪的人。   “我这个样子,天天喊打打杀杀的,又有哪个姑娘肯跟着我?”我叹气,怕是那天一不小心,人家就要做寡妇了。我摇了摇头,“如今正处乱世,谁论儿女情长?”   她见我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对我吐舌道:“若是阿洵没有生病,阿洵愿意做少羽身边的那个姑娘,风雨同舟不离不弃。”她见我愣住,顿了顿又道:“开玩笑的,阿洵没有那样的运气。”她不知晓,她那一句话,一刹那我以为她是说真的,不成欺我。   我勉强得扯出一个笑,“说的也是,毕竟你与白凤相识比我早。”   她猝然沉着脸色,很是不悦:“阿洵很不喜欢他,他好凶而且还好讨厌。跟他比起来,阿洵更喜欢少羽多些。少羽待我最好,阿洵好喜欢好喜欢少羽的!”   再一次被突如其来的告白,明明清楚得很一切都是玩笑话。稚嫩单纯的话,命我不得不动了歪心思,更加确定自己是拥有感情的。况且这情愫,已经暗暗扎根。   而我,不知不觉耳根升温。   “你又在胡言乱语了!”我故作严肃脸,训斥与她:“赶紧安寝罢。”   她的目光闪躲,对我道:“少羽,我睡不着。”   现在最好的办法,能够减轻她身上蛊毒频发的次数减少她身上的痛苦唯有喝完赤练调制的药汁然后睡上一觉便会好许多。从进屋到现在,的的确确唠嗑了好一段时候。   这也难怪。   “少羽会唱歌么?要不我们来唱歌吧,阿洵从来没有听过少羽唱歌。”她笑语嫣然,可谓是三月桃花面,即使在这不见花草的天地,也存在可以伸手触及到的鲜花。   “要我唱歌?”我脸色难堪,小龙一向说我唱歌最难听,可是出了名的魔音入耳。小时候高歌一回,他们就受不了我,而我最后也因为这样停止张开嗓子的机会。   她忽而兴奋异常,“阿洵想听那,少羽快唱!”   “可是我……”   难以拒绝的神色,我巴不得我收回当年那一句‘我可是很难拒绝的哦’的话。   “我不依!”   我哭丧着脸见她躺在床榻上发着小孩子的脾性,更是无奈:“那我就唱一段,说好了,只唱一段。若是实在受不了我的嗓音就直说,用不着强行憋着的。”   她点了点头,“好。”   我清清嗓子,开口唱了起来。   按理说,像我这种人应该要唱‘国殇’然后长篇大论好一阵子啰嗦。可是我啊,并没有唱‘国殇’,而是想起母亲交给我的这首‘少司命’。这首‘少司命’,也是我最擅长的。   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少司命’是我最擅长的,可是唱歌是我最不擅长的。两者合二为一,惨不忍睹。   一曲终了,不料眼下却没了声音。我垂下头,才发现她已经安然入睡。   她紧闭着双目,难得这样恬静安当,长又翘的睫毛犹如羽毛撩人心弦。小巧而直挺的鼻下浅浅鼻息,一口樱唇不自觉的微微上扬。我深知,她与白凤的关系。   而我,又当如何。   我起身轻掩上门,这样的秘密就让它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掩埋其中。   全文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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